冷宫里的风，比别处都要冷上三分。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桠斜斜地伸到窗棂外，枝上还挂着未化的残雪，风一吹，簌簌地往下掉，像极了碎掉的玉屑。
太后坐在冰冷的床榻上，身上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袄——这是她以前用来打发下人的衣服，如今却成了她唯一的御寒之物。她盯着窗台上那只缺了口的粗瓷碗，碗里是早上送来的残羹冷饭，青菜发黄，米饭还带着硬芯，和她以前顿顿燕窝鱼翅的日子相比，简首是云泥之别。
“娘娘，该吃饭了。”宫女小心翼翼地劝道，声音里带着几分畏惧。自太后被打入冷宫，脾气就变得越发暴戾，稍有不顺心就摔东西，宫女们都怕极了她。
“滚！”太后猛地挥手，将瓷碗扫到地上，碗碎了一地，饭菜撒了满身。她指着宫女，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：“我是太后！是当今陛下的生母！你们敢给我吃这种东西？沈清辞！萧玦！你们不得好死！”
宫女吓得跪在地上，瑟瑟发抖：“娘娘息怒，奴婢……奴婢这就去换……”
“换？换什么换？”太后突然笑了，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，“现在还有人把我当太后吗？我侄子被流放，亲信被罢官，连我自己都被关在这鬼地方，还有谁会理我？”
她扶着墙壁，慢慢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。以前这个时候，她应该在慈宁宫的暖阁里，喝着刚炖好的冰糖燕窝，听着宫女们读奏折，算计着怎么巩固自己的权势。可现在，暖阁没了，燕窝没了，连那些围着她转的人，也都没了。
她想起自己亲手给沈清辞准备的毒桂花糕，想起派去刺杀沈清辞的刺客，想起那些老臣跪在宫门前喊着“杀沈清辞”的场景……每一次，她都以为能赢，可每一次，都输得一败涂地。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我会输？”太后喃喃自语，手指死死抠着窗棂，指甲缝里都渗出血来，“我是太后，我有权势，我有钱……我怎么会输给一个小丫头？”
她不知道，她输的不是权势和钱财，而是人心。她为了权力，不惜勾结前朝余孽，陷害忠良；为了报复，不惜用毒、派刺客，手段阴狠。而沈清辞，靠的是自己的聪明和善良，靠的是身边人的支持，靠的是百姓的认可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太后的精神越来越差。她不再哭闹，也不再摔东西，只是整天坐在窗边，盯着外面的枯枝发呆。有时候，她会突然站起来，对着空气喊：“我是太后！我要回宫！”有时候，她又会抱着膝盖，像个孩子一样哭：“我错了……我不该害沈清辞……”
宫女们看在眼里，急在心里，却没人敢去禀报——陛下说了，没有他的旨意，不准任何人探视太后。
这天下午，沈清辞正在府里教商户女们算账，疯人院的院长突然来了。他脸上带着几分为难，对沈清辞说：“沈小姐，沈清柔她……又闹起来了。”
“怎么了？”沈清辞放下手中的账本，语气平静。自沈清柔被送进疯人院，她很少再过问，不是冷漠，而是觉得没必要——沈清柔落到今天这步田地，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。
“她今天听到护工说‘太后’‘柳家’，突然就疯了，又哭又闹，说自己是沈家嫡女，要嫁顾言深，还去抢其他疯人的衣服，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。”院长叹了口气，“我们实在管不住了，只能来告诉您一声。”
沈清辞点点头，没有意外。沈清柔这辈子，最在意的就是“嫡女”的身份和顾言深，如今身份没了，顾言深死了，她不疯才怪。“按疯人院的规矩看着就行，不用特意管她。”沈清辞说，“要是她实在闹得厉害，就把她关在单独的房间里，别让她伤了自己和别人。”
“好，好。”院长点点头，转身离开了。
萧玦走过来，轻轻握住她的手：“又想起以前的事了？”
“没有。”沈清辞摇摇头，笑了笑，“只是觉得，人要是总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，最终只会害了自己。沈清柔是，太后也是。”
萧玦揉了揉她的头发，眼神温柔：“别想她们了，不值得。晚上想吃什么？我让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莲子羹。”
“好啊。”沈清辞点点头，刚要说话，就见宫里的太监匆匆跑了进来，脸色有些发白。
“沈小姐，摄政王。”太监喘着气，“陛下让奴才来报，冷宫那边……太后她……薨了。”
沈清辞握着账本的手顿了顿，随即恢复平静。她抬头看向太监：“怎么薨的？”
“回沈小姐，听冷宫里的宫女说，太后己经三天没吃饭了，今天早上宫女发现她的时候，她己经没气了，脸上还带着笑……”太监低着头，不敢看沈清辞的眼睛。
沈清辞沉默了片刻，说：“知道了。劳烦公公回禀陛下，就说我知道了。”
太监点点头，又匆匆离开了。
萧玦担心地看着她：“你还好吗？”
“我没事。”沈清辞抬起头，对他笑了笑，“她的结局，是她自己选的。我只是觉得，有些唏嘘。”
她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的阳光。太后死了，柳玉茹死了，顾言深死了，那些害过她和她家人的人，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。她的复仇之路，终于彻底结束了。
“萧玦，”沈清辞转过身，看着他，“我们去我母亲的灵前看看吧。”
“好。”萧玦点点头，陪着她走向祠堂。
祠堂里很安静，母亲的牌位放在正中央，上面的字被擦得干干净净。沈清辞点燃三炷香，插进香炉里，对着牌位拜了拜：“娘，太后死了。所有害过我们的人，都得到了惩罚。您可以安息了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释然。以前，她总觉得只有报仇了，才能安心。可现在报仇了，她才发现，真正重要的不是报仇，而是守护好身边的人，过好自己的日子。
萧玦站在她身边，轻轻拍着她的背：“都过去了。以后，我们只会越来越好。”
沈清辞点点头，靠在他的肩上。阳光透过祠堂的窗户洒进来，照在她的脸上，温暖而明媚。她知道，从今天起，她可以彻底放下仇恨，好好地生活，好好地守护身边的人。
而冷宫里，太后的尸体被抬了出来。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袄，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，仿佛在做什么美梦。宫女们看着她的尸体，小声议论：“娘娘这是……解脱了吧？”
或许吧。对于太后来说，死，或许是她唯一的解脱。她为了权力活了一辈子，最后也因为权力死了，真是可悲又可叹。
沈清辞和萧玦走出祠堂，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艳，粉粉的花瓣随风飘落，像一场温柔的雨。沈清辞伸出手，接住一片花瓣，笑着说：“春天到了。”
“嗯，春天到了。”萧玦握住她的手，“新的开始，也到了。”
是的，新的开始到了。没有仇恨，没有算计，只有身边的人，和安稳的幸福。沈清辞知道，她的幸福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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