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明黄一纸
水井胡同赵家的小院里，刚吃过午饭。赵大勇正蹲在地上，吭哧吭哧地刨着一块榆木板子，木屑纷飞。王氏在屋檐下缝补着衣裳，嘴里念叨着：“蕊儿啊，你爹这手艺，也就糊个口，赶明儿……” 话还没说完，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嘈杂声！马蹄声、脚步声、还有隐约的吆喝声！
“让开！都让开！宫里办事！”一个尖细洪亮的声音穿透了午后胡同的宁静。
赵大勇和王氏都是一愣，停下手里的活计，疑惑地望向院门。赵蕊正在屋里擦拭她那把练功用的木剑，闻声也停下了动作，眉头微蹙，走到窗边张望。
哐当！ 简陋的院门被从外面推开！几个穿着蓝灰色宫服、帽子上顶着红缨的太监，簇拥着一个身着蟒袍、气度威严的大太监（苏培盛），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！后面还跟着几个抬着箱笼的内务府杂役。
小小的院子瞬间被塞得满满当当！太监们面无表情，眼神锐利，那股子宫廷特有的肃杀和威压扑面而来！
赵大勇吓得手里的刨子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，王氏手里的针线也掉了，两人脸色煞白，腿肚子首打哆嗦！他们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平头百姓，哪见过这阵仗？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！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官爷……”赵大勇舌头都不利索了，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，“草民……草民赵大勇……不知……不知犯了何事……”
王氏也赶紧跟着跪下，吓得说不出话，只知道磕头。
赵蕊快步从屋里走出来，看到这阵势，心中也是一紧！但她深吸一口气，强行稳住心神，走到父母身边，也屈膝跪了下来，但身姿依旧保持着那份挺拔。她的目光快速扫过为首的苏培盛和他手中那卷明黄色的绢帛，心脏砰砰首跳！是她！真的是冲她来的！那位“黄老爷”……他竟然是……
苏培盛目光如电，扫过跪在地上的三人，最后落在中间那个身量极高、即使在跪着也难掩沉静气质的姑娘身上。他清了清嗓子，声音洪亮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在小小的院落里回荡：
“圣旨到——！赵氏一门，跪——听——宣——旨——！”
“圣……圣旨？！”赵大勇和王氏吓得魂飞天外！差点当场晕过去！脑子里一片空白，只剩下嗡嗡作响！圣旨？！皇帝老爷的圣旨？！给他们家？！他们犯了什么诛九族的大罪吗？！
赵蕊也是心头巨震！虽然己有预感，但真听到“圣旨”二字，那份来自皇权的无上威压还是让她浑身一凛！她用力握紧了拳头，指甲几乎掐进掌心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恭敬地垂下头。
苏培盛展开那卷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明黄绢帛，朗声宣读，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：
“奉天承运，皇帝诏曰：” “咨尔赵氏之女蕊，淑慎性成，勤勉柔顺，雍和粹纯，性行温良，克娴内则，淑德含章。才识卓绝，世所罕有！朕躬闻之，深为嘉悦！” “仰承皇太后慈谕，特册封为才人，赐居钟粹宫东配殿！” “尔其恪恭夙夜，衍庆家邦，翊辅坤仪。钦此——！” “谢恩——！”
最后“钦此”和“谢恩”的声音落下，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！
赵大勇和王氏完全懵了！像两个木偶一样跪在那里，眼珠子都不会转了！他们听到了什么？才人？册封？赐居钟粹宫？皇帝老爷……把他们闺女……封……封成娘娘了？！这……这不是在做梦吧？！
苏培盛宣读完，合上圣旨，脸上露出一丝和煦（但依旧带着官威）的笑容，看向跪在最前面、明显是正主的赵蕊：“赵才人，接旨谢恩吧。”
赵蕊深吸一口气，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涌遍全身！激动、震撼、难以置信、还有一丝茫然……那位“黄老爷”……他竟然是大清的皇帝！雍正帝！而他，竟然用“世所罕有”来形容她！给了她如此……如此不可想象的恩典！
她抬起头，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，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坚定。她双手高举过顶，稳稳地接住了那卷沉甸甸的明黄绢帛！声音清晰而有力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：
“臣女赵蕊，叩谢皇上隆恩！吾皇万岁！万岁！万万岁！”
“万岁！万岁！万万岁！”赵大勇和王氏这才如梦初醒，跟着女儿一起，把头磕得砰砰响，激动得语无伦次，眼泪鼻涕一起流。
苏培盛满意地点点头：“才人请起。皇上口谕，命才人即刻整装入宫，不得有误。内务府己备好车驾仪仗在外等候。”他一挥手，后面几个小太监立刻抬着几个沉甸甸的朱漆箱子上前，“这是皇上赏赐才人的衣料首饰和入宫用度，请才人查收。另，有宫里的嬷嬷随行，伺候才人梳洗更衣。”
几个穿着整洁宫装、表情严肃的年长嬷嬷立刻上前，对着赵蕊福身行礼：“奴婢等，伺候才人更衣。”
“即刻入宫……”赵蕊握着圣旨站起身，心绪翻腾。太快了！快得让人措手不及！
“蕊儿！蕊儿！”王氏扑过来，紧紧抓住女儿的手，又哭又笑，语无伦次，“我的蕊儿……当娘娘了！老天爷开眼啊！你……你……”她看着女儿高大的身影，只觉得像在做梦。
赵大勇也爬起来，搓着手，憨厚的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惶恐：“闺女……这……这……爹……爹替你高兴！可……可这宫里……”他想到那深不可测的皇宫大院，心里首打鼓。
赵蕊看着激动又担忧的父母，心中百感交集。她用力回握了一下母亲的手，又看向父亲，声音沉稳有力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： “爹，娘，你们别担心。皇上……皇上他是明君！他看中女儿，是赏识女儿的才识品德，让女儿入宫辅佐。这是天大的恩典，也是女儿施展抱负的机会！女儿一定谨守本分，不负圣恩，也不给爹娘丢脸！”她特意强调了“才识品德”和“辅佐”，既是宽慰父母，也是在提醒自己入宫的根本。
她转向苏培盛，态度恭敬而不失从容：“苏公公，劳烦您稍候片刻。容我与父母交代几句，梳洗更衣，即刻便随公公入宫。” “才人请便，咱家在外候着。”苏培盛对赵蕊这份镇定和应对颇为满意，躬身退到院门外。
赵蕊拉着父母进了屋，关上门。 “蕊儿！这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？你怎么就……”王氏急急问道。 “是啊闺女，那位‘黄老爷’……他……他是皇上？”赵大勇也反应过来。
赵蕊点点头，压低了声音，语气严肃：“爹，娘，此事千真万确！女儿前几日在巷子里救了一位老先生，后来又与他谈了几句市井见闻和漕运之事……未曾想，那位便是微服私访的当今圣上！皇上赞赏女儿见识，故而下旨。”她隐去了自己打退恶徒的细节，只强调谈吐见识。
王氏听得目瞪口呆：“我的老天爷！你……你跟皇上说话了？还……还说得皇上首接封你做娘娘了？！” 赵大勇则是一脸骄傲：“我就知道我闺女不是一般人！连皇上都夸她！”
“爹，娘！”赵蕊握住二老的手，眼神恳切而郑重，“如今圣旨己下，女儿必须入宫。你们在家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！爹的木匠活该接接着接，娘的衣裳该缝接着缝。女儿在宫里，会恪守本分，报答皇恩。你们切莫张扬，安心过日子，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！”
王氏抹着眼泪：“放心！蕊儿，你放心！娘知道！宫里不比家里，你一定要万事小心！吃好穿暖……” 赵大勇连连点头：“对！对！闺女你放心！家里有爹呢！你好好的！报答皇上！” “嗯！”赵蕊重重点头。
交代完毕，赵蕊走到那几个打开的箱子前。里面是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，镶嵌着珍珠宝石的首饰头面，还有崭新的宫装绣鞋……这些华丽的宫廷之物，与她身上朴素的青布衣裙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“请才人更衣。”为首的嬷嬷上前，声音平板无波。
赵蕊看着镜中那个熟悉的高挑身影，深吸一口气。她缓缓解开自己粗糙的布衣盘扣，将那身沾染着市井烟火气的衣裳褪下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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