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章 情愫暗涌
钟粹宫东配殿的小院儿里，午后阳光正好。赵蕊穿着那身靛青棉布练功服，袖子利落地挽到肘弯，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。她正带着十几个宫女练习基础的防身架势。
“脚跟踩稳！对，就像钉在地上似的！”赵蕊声音清亮，一边示范一边讲解，“腰塌下去！别撅着！哎对，小桃这样就好！” “肩膀放松，别绷着！手腕！手腕要这样旋过来，关键时候才能脱开！”她走到一个动作别扭的宫女身边，伸手轻轻调整她的手腕角度，“别怕，多用点劲儿！你看，这样一拧，对方就抓不住你了！”
宫女们学得认真，额头都冒了汗珠。赵蕊穿梭在她们中间，眼神专注，动作干净利落，纠正姿势时手指点到即止，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力量感和分寸感。 “才人，这样扭手腕……会不会扭伤自己啊？”一个年纪小点的宫女怯生生地问。 “不会！”赵蕊笑了，笑容爽朗大方，“你跟着我的力道走，别硬犟！记住，力从地起，腰是轴！腰稳了，手腕这点力道伤不着你！来，跟着我做，慢一点……”
院门口，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驻足。 雍正刚批完一批要紧的折子，只觉得烦闷，出来透口气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钟粹宫附近。远远听见这边有动静，便信步过来瞧瞧。
他站在月亮门外，目光越过低矮的花枝，落在院中那个忙碌的身影上。 阳光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，棉布包裹下的身躯而富有力量感，动作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。她讲解的声音清晰有力，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沉稳。尤其当她为那个小宫女调整姿势时，微微俯身，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耐心，圆润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晕，那双不算大却极其明亮的眼睛里，是全然的专注和认真。
雍正静静地看了片刻。 他见过她在御书房条理清晰地分析漕运利弊时的聪慧，见过她面对棘手问题时不卑不亢的沉着。此刻，又见她这般耐心细致地教导宫女，那份发自内心的责任感和……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，竟像春风拂过心底。
他原本只是随意看看，此刻却有些移不开眼。 看着她利落地为一个宫女演示格挡，手臂线条流畅有力；看着她因专注讲解而微微蹙起的眉头；看着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，在阳光下晶莹剔透……一种奇异的感觉悄然滋生。不再是单纯的赞赏其才干，也不再是仅仅觉得她“可用”。似乎……有什么东西，比欣赏更深沉，比看重更微妙，正悄然拨动着他内心深处那根沉寂己久的弦。
“苏培盛。”雍正的声音不高。 “奴才在。”苏培盛立刻凑近。 “赵才人教导的这些……嗯，防身的招式，”雍正的目光依旧落在院中，语气听起来波澜不惊，“宫里教习嬷嬷平日也教么？” “回万岁爷，”苏培盛何等机灵，立刻回道，“教习嬷嬷们教的都是些应对意外、保持体统的规矩法子。像赵才人教的这些……实用克敌的招式，宫里怕是不多见。才人用心良苦啊，这也是替主子们分忧呢。”
雍正没再说话，只是微微颔首。他的目光追随着赵蕊的身影，看着她走到院角的水缸旁，拿起水瓢，仰头“咕咚咕咚”灌了几大口凉水。喉颈的线条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，几滴水珠顺着她光洁的下巴滑落，没入领口…… 雍正的眼眸几不可察地暗沉了一瞬，喉结也跟着轻轻滚动了一下。一种陌生的、带着灼热感的情绪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漾开一圈细微却清晰的涟漪。
就在这时，院中练习暂停。赵蕊放下水瓢，拍了拍手：“好了，今天就到这里。大家回去再琢磨琢磨刚才那几个动作，下回记得要领！” 宫女们纷纷行礼散去。 赵蕊这才注意到月亮门外驻足的身影！她心头一惊，连忙快步上前，恭敬行礼：“臣妾不知皇上驾临，请皇上恕罪！”
雍正收敛了那一瞬间的异样神色，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威严：“免礼。教导辛苦。” “为宫中姐妹做些力所能及之事，是臣妾本分，不敢言辛苦。”赵蕊起身，垂手侍立。她能感觉到皇上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，带着审视，似乎又比平日多了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，让她心头微微发紧。
“嗯。”雍正应了一声，目光在她因运动而泛红的脸颊和被汗水微微浸湿的鬓角扫过，最终落在她那双依旧明亮认真的眼睛上，“教导宫女，首要的是分寸。强身健体、略懂自保即可，莫要失了宫中女子的仪态。” “臣妾谨遵皇上教诲，一定注意分寸。”赵蕊连忙应道。 “午后来养心殿一趟，”雍正似乎只是随口吩咐，“河工上新送了一份堤坝加固的图样，你帮着看看。” “是，臣妾遵旨。”赵蕊心中微动，皇上又让她参与政务了。 雍正没再多言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那眼神复杂难辨，随即转身离去。
赵蕊站在原地，看着那道明黄的背影消失在宫墙转角，心头却莫名地萦绕着一丝异样。刚才皇上的眼神……似乎不仅仅是在看一个臣子或者才人？那里面好像多了些……她不太确定的东西。
苏培盛跟在雍正身后，偷偷觑了一眼主子的侧脸。他虽然没完全看清皇上刚才的眼神，但那份驻足凝视的时间之长，以及最后那句看似平常却偏偏吩咐下午去养心殿看河工图样的话……都透着点不同寻常。 他心里嘀咕：这位赵才人，怕是要不一样了。
回到养心殿，雍正坐在御案后，拿起朱笔，却迟迟没有落下。 眼前似乎还晃动着方才院中的情景—— 她微蹙的眉，额角的汗珠，仰头饮水时那充满生命力的脖颈线条，还有那清晰有力的讲解声……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，如同细微的电流，悄然在他心底流窜。这感觉，超越了发现一个得力助手的喜悦，也不同于对一件珍玩的赞赏。它带着温度，带着一种……想要靠近再靠近的冲动。 他烦躁地放下笔，揉了揉眉心。 “苏培盛。” “奴才在！” “让御茶房……煮些清心下火的菊花茶，午后送到偏殿。”雍正的声音低沉。 “……嗻！”苏培盛愣了一下，随即连忙应下，心里更是笃定了刚才的猜测。这茶，是为谁预备的？不言而喻了。
午后，赵蕊准时来到养心殿偏殿。桌上果然摊开着一份新的河工图样，旁边还放着一盏温热的、散发着淡雅清香的菊花茶。 她心中微动，没有多问，收敛心神，认真看图。 雍正则坐在正殿御案后处理政务。只是，今日他的心神似乎格外难以集中。偏殿里偶尔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，或者赵蕊提笔在纸上标注的细微沙沙声，都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。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专注的神情。 他端起茶盏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穿过隔断，投向偏殿的方向。 那道身影正伏案专注，窗外的光线勾勒出她圆润沉静的侧脸轮廓和专注的姿态。她的存在，似乎让整个养心殿都多了一份……令人心安的暖意？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微微一惊！ 何时起，这个初入宫时还带着几分拘谨的才人，竟能如此轻易地搅动他的心神？那份单纯的欣赏，何时变成了如此……难以忽略的牵挂？
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，重新看向眼前的奏折。然而，心底那份悄然涌动的情愫，却如同破土的春芽，带着不容忽视的生机，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。这不再是模糊的“好感”，而是一种更清晰、更强烈、也更让他感到陌生的悸动——名为“情愫暗涌”的种子，己在帝王心间悄然种下，只待破土而出的时机。这份悄然滋生的情愫，无声无息，却己在肃穆的养心殿内，投下了第一缕名为“心动”的涟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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