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心有灵犀
养心殿西暖阁里，烛火明亮，却静得能听到更漏滴答的声音。雍正坐在宽大的御案后，眉头紧锁，手指捏着一份关于西北军粮转运的加急奏报。案几上堆满了待批的折子，空气里弥漫着沉甸甸的政务压力。
赵蕊坐在靠窗的小案旁，面前摊开一卷长长的漕运新章程草稿。她时而提笔快速勾画，时而凝眉沉思，全神贯注。自那日“锦帕传意”后，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层无形的纱，薄而透明，却又真实存在。每一次在养心殿的相见，每一次目光的短暂交汇，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意和微妙的紧张。
“赵蕊。”雍正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，头也没抬，“章程里第三十七条，‘沿途水驿增派卫兵轮守’，所需兵员数额，你再核一遍。户部报上来的库银，怕是支应不起如此规模。”
“是，皇上。”赵蕊立刻应声，放下手中的笔，拿起旁边户部的预算册子，快速翻阅起来。她的手指在纸页上划过，发出轻微的沙沙声。片刻后，她抬头，声音清晰沉稳：“回皇上，臣妾核算过了。户部报的库银总数没错，但臣妾细看了水驿分布图，其实不必每个驿站都按满额增派。臣妾建议，可依水驿位置紧要程度和历年匪患记录，分三档配置。紧要处增兵五十，次之增兵三十，普通驿站维持原状或仅增兵十人。如此调整后，总耗费能减下三成有余，尚在户部可支应范围之内。”
雍正闻言，紧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动了半分。他抬起眼，目光越过堆积的奏折，落在窗边那个专注的身影上。烛光勾勒着她圆润而沉静的侧脸轮廓，那双眼睛里闪烁着解决问题的智慧光芒。 “嗯，可行。”他简单肯定，目光却没有立刻移开，反而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。那目光不再是审视，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、不易察觉的欣赏和……一丝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柔和。“就依此议，你拟个具体的分档细则附在章程后面。”
“是。”赵蕊应下，重新拿起笔，蘸了墨，开始书写。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短暂的停留，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扫过，泛起一丝涟漪，但很快又归于平静。她专注地书写着，字迹清晰有力。
时间在笔墨流淌中悄然滑过。雍正批完几份急报，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眉心。他端起手边的温茶，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边。 赵蕊正伏案疾书，一缕乌黑的发丝不知何时从她简洁的发髻中滑落，垂在了她光洁的额角。她自己似乎浑然不觉，依旧专注地写着，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。
雍正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。那缕调皮的发丝，在烛光下泛着柔亮的光泽，随着她书写的动作，在她脸颊旁轻轻晃动……这原本极其微小的细节，此刻却异常清晰地落入他眼中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。
他放下茶杯，动作极其自然地站起身，仿佛只是坐久了活动一下筋骨，缓缓踱步到窗边。他没有说话，只是站在小案旁，垂眸看着她笔下流出的字句。 赵蕊感觉到身边的光线被遮挡了一些，带着帝王特有的威压气息靠近。她握着笔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，心跳漏了一拍。她没有抬头，但书写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，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用心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站在身侧的、无声的注视。
雍正的目光从她笔下的文字，缓缓移到她光洁的额角，落在那缕垂落的发丝上。他几乎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、干净的皂角清香。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——他想伸出手，替她将那缕不听话的发丝轻轻拂开，别回耳后。
他的指尖在宽大的龙袍袖口里微微蜷缩了一下。这个念头如此清晰，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亲昵渴望。然而，帝王的理智和两人之间尚未捅破的那层窗户纸，像一道无形的壁垒，阻止了他的动作。他只是静静地站着，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那缕发丝，呼吸似乎都放缓了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。 赵蕊的心跳得飞快，几乎要撞出胸膛！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目光的落点，就在她的额角！那专注的、带着温度的注视，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慌意乱。她不敢动，甚至不敢呼吸太重，生怕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、却又无比撩人的寂静。她能感觉到他无声的靠近，能感觉到那份呼之欲出的……意图。
就在这微妙的僵持中，赵蕊握笔的手腕因长时间的悬腕书写，加上此刻的紧张，竟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了一下！笔尖在纸上拖出一道小小的、不合时宜的墨痕！ “啊……”赵蕊下意识地轻呼出声，带着懊恼和一丝窘迫。
这声轻呼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。 雍正的目光瞬间从那缕发丝移开，落在纸上那道突兀的墨痕上。他几乎是立刻伸出手——不是去拂开她的发丝，而是极其自然地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，按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腕！
他的掌心宽厚而温热，带着薄茧，稳稳地包裹住她微凉的手腕。那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，清晰地烙印在赵蕊的肌肤上，带着电流般的酥麻感，瞬间席卷全身！ “慌什么？”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磁性，如同醇厚的酒，“手腕要稳，心更要稳。”他的手指在她手腕内侧微微用力按了一下，仿佛在传递一种沉稳的力量。
赵蕊整个人都僵住了！手腕被他牢牢握住，那滚烫的温度和沉稳的力道，让她大脑一片空白，脸颊瞬间烧得滚烫！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的纹路和掌心的热度。一股强烈的悸动伴随着巨大的羞涩，让她几乎无法思考，只能本能地、结结巴巴地回应：“是……是……臣妾……臣妾知道了……”
雍正的目光落在她瞬间红透的耳根和低垂颤抖的睫毛上，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。他握着她的手腕，停留了比正常教导更久一些的时间。那细腻的肌肤触感和她清晰的慌乱反应，像羽毛搔刮着他的心尖。
终于，他缓缓松开了手。指尖离开她手腕肌肤的瞬间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。 “这道墨痕无妨，待会儿重写便是。”他移开目光，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，仿佛刚才那逾矩的触碰只是教导臣下时的理所当然。他转身，背对着她，重新踱步走回御案后坐下。 “是……”赵蕊的声音轻如蚊蚋，带着尚未平息的颤抖。她看着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滚烫触感的地方，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那道墨痕，只觉得心口像揣了只小鹿，砰砰乱撞。
暖阁里再次恢复了寂静，只有烛火跳跃和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。 雍正重新拿起朱笔，目光落在奏折上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手腕肌肤细腻温软的触感，还有她慌乱时瞬间红透的耳根……那份悸动，如此清晰。 赵蕊努力平复着呼吸，重新蘸墨，落笔。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缓慢、格外用力，仿佛要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和手腕上残留的温度，都深深烙印在笔下的文字里。
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。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。 那份被强行按捺下去的悸动，那份心知肚明却尚未宣之于口的情意，在烛光摇曳的暖阁里静静流淌。一个眼神，一次触碰，甚至一声未出口的叹息，都足以在彼此心湖间激起千层涟漪。他们之间，早己无需言语。每一次呼吸的靠近，每一次目光的交缠，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同一句话——此心昭昭，灵犀己通。这份“心有灵犀”，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幽兰，虽无声无息，却己香彻肺腑，将两颗悸动的心，牢牢系在了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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