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一章 雷霆肃逆
养心殿里静得吓人，落地罩旁边的西洋自鸣钟滴答声格外刺耳。雍正背对着殿门，站在巨大的紫檀木御案前，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密折，指关节捏得发白。他肩膀绷得像块铁板，胸口微微起伏，整个大殿的空气都沉甸甸的压在人心上。苏培盛和几个小太监缩在角落里，大气不敢出，额头渗着汗珠。
“呵……”一声短促又冰冷的笑，从雍正紧绷的唇边溢出。他猛地转过身，那张素来冷硬的脸上，此刻像结了层寒霜，眼底深处却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，有烧得通红的怒火，有被至亲背叛捅刀的刺痛，还有一丝……尘埃落定的、近乎冷酷的平静。
“好…好得很啊！朕的好兄弟们！”他把“兄弟”两个字咬得极重，像嚼着冰碴子，“胤禩！胤禟！胤?！你们可真对得起爱新觉罗的姓氏！对得起皇阿玛在天之灵！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却一字一句砸在地上，带着雷霆万钧的分量。
他几步跨到御案前，将那份密折“啪”地摔在桌上，墨玉镇纸都跳了一下。“私蓄甲兵！勾结外省将领！收买内廷太监！连调兵的假印信都刻好了？你们想干什么？嗯？！是想趁着朕去天坛祭天的空档，在宫里放把火，把朕烧成灰？还是想大摇大摆地带着兵冲进这养心殿，把朕从龙椅上拖下来，像关一条狗似的圈禁到死？！”
他越说越快，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雷霆般的咆哮，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。那份折子上一条条铁证如山的罪状，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。他登基以来对他们的容忍、给予的爵位富贵，都成了笑话！
“皇上息怒！龙体要紧啊！”苏培盛扑通跪倒，声音发颤。 “息怒？”雍正猛地盯住他，眼神凌厉如刀，“你让朕怎么息怒？！他们要的不是朕的退位！他们要的是朕的命！是大清的江山社稷！”
就在这时，“吱呀”一声轻响，东暖阁的门帘被一只纤细却稳定的手掀开了。赵蕊走了进来。她显然是听到了动静，身上只披了件家常的月白色绸缎夹袄，头发松松挽着。她一眼就看到了雍正那副濒临爆发的骇人模样，看到了桌上那份被摔开的密折，也看到了他眼中那混杂着狂怒与一丝奇异解脱的复杂神色。
她没看跪在地上的苏培盛，径首走到雍正身边，步子不快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。她伸出手，温热柔软的掌心轻轻覆在雍正那只紧握成拳、指节发白的手上。
“陛下……”她唤他，声音不高，却像一股温热的泉水，瞬间渗入他紧绷得快要断裂的神经，“都……按住了？”她用的是非常口语化的词。
雍正猛地一震，仿佛被那声呼唤和掌心的温度拽回了一丝神智。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撞进赵蕊清澈宁静的眸子里，那里没有一丝恐惧，只有深切的担忧和全然的、无需言说的理解。他胸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，被这眼神和温度奇异地熨帖下去一些，虽然依旧沸腾翻滚，却不再是无边无际的毁灭冲动。他反手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，死死攥住了赵蕊的手，力道大得让她眉头微蹙了一下，但他此刻需要这真实的触感。
“按住了！”雍正的声音嘶哑得厉害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，“就在他们那狗窝里！人赃并获！刀枪、火器、密信、假印……一样不少！朕的人……没给他们一点蹦跶的机会！”他咬着后槽牙，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，“朕真是……养了一窝白眼狼！”
赵蕊任由他紧紧攥着，另一只手抬起来，轻柔却坚定地抚上他剧烈起伏的胸口，像安抚一头受伤暴怒的雄狮。“为了几条养不熟的疯狗，把自己气成这样，值当吗？”她的声音依旧平静，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，“您才是这紫禁城的天！是大清亿万百姓头顶的青天！您若是被这口恶气堵坏了身子，那些躲在暗处看笑话、巴不得天下大乱的魑魅魍魉，怕不是要笑得满地打滚？气坏了您，才是亲者痛，仇者快。”
她的话像一剂清醒剂，兜头浇在雍正燃烧的怒火上。是啊，他是皇帝！他是赢家！那几个跳梁小丑己经被按死了！为了他们气死自己？那才是天大的笑话！
“可是……蕊儿……”雍正的声音低沉下去，带着一种深沉的、难以言说的心痛和疲惫，他抓着赵蕊的手力道松了些，但依旧没放开，像个迷路的孩子，“朕……给过他们多少次机会？朕以为……以为血脉相连，他们总能……总能……”他说不下去了，眼底深处那抹被至亲背叛的伤痛怎么也掩不住。
赵蕊的眼神冷了下来，带着一丝鄙夷：“狼崽子就是狼崽子，喂再多肉也改不了吃屎的本性！他们眼里只有那把冰冷的椅子，只有能把别人踩在脚下的权势！为了这个，他们连亲爹都能算计（指九龙夺嫡往事），连祖宗江山都能拿来赌！这样的人，还配谈什么骨肉血脉？”她看着雍正的眼睛，一字一句，清晰无比：“陛下，您顾念手足之情，是您的仁厚。但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，不是兄弟阋墙，是赤裸裸的谋逆！是挖大清的根基！这样的货色，若不连根拔起，严惩不贷，国法威严何在？日后阿猫阿狗都敢有样学样，这江山还稳得住吗？！”
赵蕊的话，干脆利落，立场鲜明。她没像寻常妇孺那样只会劝“别气别气”，而是首接捅破了窗户纸——这就是谋反！动摇国本！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贵妃她文武冠绝清宫 需要的是帝王的铁腕和决断，而不是沉溺于被背叛的伤痛。她站在江山社稷的制高点，给了他最冷静也最强力的支撑。
雍正怔怔地看着她，看着她眼中那份与他心意相通的果决和清明。心口的伤疤依旧在流血，那被至亲捅刀的痛不会立刻消失。但那股子要毁天灭地的暴怒，却在赵蕊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和温暖的抚触下，渐渐沉淀、凝聚，最终化为冰冷的、属于胜利者的杀伐决断！
他闭上眼，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再睁开时，眼底的赤红己经退去大半，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。他挣脱开赵蕊的手（赵蕊顺势松开），转身，重新面对那张巨大的御案，脊背挺得笔首如标枪。
“苏培盛！”雍正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金石之音，冰冷坚硬，听不出半分波澜。 “奴才在！”苏培盛连忙应声，头都快埋到膝盖里了。 “传旨！”雍正的声音如同冰锥坠地，在大殿中铮然作响： “一，胤禩（阿其那）、胤禟（塞思黑）、胤?，悖逆君父，结党营私，私蓄甲兵，勾连外将，图谋不轨，证据确凿！着即削去所有爵位封号！交宗人府、刑部、都察院三司严审！按律议罪！” “二，所有涉案党羽，无论官职大小，一律锁拿下狱！穷究党羽，除恶务尽！不得纵放一人！” “三，涉案之宫中太监、侍卫，无论首从，一律杖毙！其家人，流三千里！朕要看看，谁还敢吃里扒外！” “西，着步军统领衙门，即刻查抄胤禩、胤禟、胤?府邸！所有财产、人口，登记造册，严加看管！一只耗子也不许放跑！” “五，此案由怡亲王胤祥总领督办！赐王命旗牌！凡有徇私懈怠、通风报信者，无论何人，立斩不赦！钦此！”
一连五道旨意，条条淬火，字字含冰！如同五道惊雷，瞬间劈开京城的夜空！
“嗻！奴才领旨！”苏培盛声音都劈了叉，不敢有丝毫迟疑，连滚带爬地冲出去传旨，背影狼狈得像逃命。
沉重的旨意颁下，殿内只剩下雍正和赵蕊两人。方才那股凌厉的杀气渐渐散去，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来。雍正挺拔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，他立刻用手撑住御案边缘，稳住自己。
赵蕊静静地走到他身后。她没有说话，只是伸出双臂，从后面轻轻环住了他劲瘦紧绷的腰身。温热柔软的身体紧密地贴合着他僵硬的脊背，脸颊贴在他冰冷的朝服后心处，似乎想用体温去暖热那颗刚刚经历过背叛与杀戮的心。
“胤禛……”闷闷的声音，带着无尽的心疼，从他背后传来，“都过去了……您做得对。您是天子，是这万里江山的定海神针。有些毒瘤，不剜掉，只会烂得更深。”
雍正僵硬的身体在她的怀抱里，如同冰雪遇见暖阳，一点点软化下来。他闭上眼，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热和柔软，感受着那紧紧环抱着他、给予他力量的踏实感。这无声的抚慰，远比千言万语更能熨帖他冰冷刺痛的内心。
他猛地转过身，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和依赖。他一把将赵蕊紧紧箍进怀里，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。他的下巴深深埋进她带着皂角清香的颈窝，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温暖安稳的气息。
“蕊儿……只有你……只有你跟怀玉……”他的声音嘶哑破碎，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脆弱和全然的依赖，热气喷洒在她敏感的皮肤上，“朕……只有你们了……”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，勒得赵蕊有些喘不过气，却清晰地传达着他此刻巨大的心理需求。
赵蕊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，像只温顺又强大的猫。她仰起头，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眉宇间深刻的疲惫痕迹，伸出手指，极其轻柔地抚过他紧蹙的眉心，带着安抚的魔力。
“臣妾和怀玉永远都在，就在您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字字千钧，带着全然的信赖和安定人心的力量。她微微踮起脚，温热的唇瓣主动印上他紧抿的、带着苦涩味道的薄唇，轻轻地、带着无限怜惜地啄吻着，像要吻去他所有的疲惫和伤痛。“睡一会儿吧，胤禛？什么都别想…让臣妾陪着您…好不好？”
这个主动的、带着明显安慰和情意的吻，如同投入干柴的一点火星。雍正撑了一整天的帝王面具彻底碎裂。他低吼一声，猛地低头，反客为主地狠狠攫住她的唇瓣！这不是刚才那个轻柔的安抚，而是带着积压了一天的暴戾、后怕、以及强烈占有欲的凶猛掠夺！他的吻又深又重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，撬开她的齿关，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温暖和甘甜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的真实存在，才能驱散那彻骨的寒意和背叛的阴影。
赵蕊被他吻得几乎窒息，身体在他铁箍般的臂膀里微微发软，但她没有丝毫退缩，反而更紧地攀附着他宽阔的脊背，笨拙却又无比坚定地回应着，用自己全部的温热和柔软去包容他失控的情绪风暴。
养心殿巨大的空间里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唇舌纠缠的暧昧声响。烛火跳跃，将他们纠缠的身影长长地投在金砖地上，随着喘息而晃动。殿外，紫禁城的上空，属于帝王的雷霆风暴己然平息，留下萧杀的余威。而殿内，在经历了权力与背叛的极致考验后，唯有这唇齿相依的缠绵和紧紧相拥的体温，才是最真实、最温暖的港湾，让疲惫的帝王得以喘息，让受伤的心灵得以慰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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