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二章 弓马家风
八月的木兰围场，天高云淡，草场广阔得像铺到天边的绿毯子。秋风吹过，草浪翻滚，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。旌旗猎猎，鼓角齐鸣，一年一度的秋狝大典正热闹。满蒙王公贵族、八旗健锐兵丁，乌泱泱一大片，人喊马嘶，空气中弥漫着兴奋和跃跃欲试的气息。
雍正一身明黄的骑射服，端坐在一匹神骏的黑马背上，腰间挎着宝弓，显得精神奕奕。他怀里抱着快三岁的小怀玉。小家伙今天穿了身特制的小骑装，头上戴了个缩小版的红缨顶子，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，小手指着远处跑过的鹿群：“阿玛！阿玛！鹿！大鹿！”
“对！是大鹿！”雍正笑着把女儿抱稳些，指着前方，“待会儿阿玛让人给怀玉射一只小鹿玩，好不好？”
“好！要小鹿！”怀玉拍着小手，奶声奶气地欢呼。
这时，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。赵蕊策马而来。她今天也是一身利落的靛青色骑装，衬得身姿挺拔。她骑的是一匹通体雪白、西蹄如墨的高头大马（青海龙驹），与她高大的身形相得益彰。她手里没拿弓，只拿着根马鞭，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，策马小跑到雍正身边。
“皇上，怀玉没闹您吧？”赵蕊笑着问，伸手想抱女儿。 “没呢，乖得很！”雍正把怀玉递过去，小家伙立刻张开小手扑向母亲，“蕊儿，怎么空着手来了？待会儿围猎开始了，没弓怎么行？朕让他们给你拿一张轻些的？”
旁边几个蒙古王公和宗室子弟正好也在附近，听到这话，眼神里或多或少都带上点玩味。贵妃娘娘骑术好是听说过的，可这开弓射箭……还是个女人家？还带着公主？能行吗？
赵蕊稳稳接住女儿放在自己马鞍前，用胳膊护着，听到雍正的话，再看看周围那些隐含探究和不以为然的目光，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。她用马鞭轻轻点了点自己马鞍旁挂着的一个长条形、用厚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。
“皇上，”她声音清脆，带着点小小的得意，“臣妾的兵器在这儿呢！上次那把三石的弓，臣妾嫌太轻了，拿着没劲儿！这回啊，特意让内务府给臣妾打了把新的！”
“新的？”雍正挑眉，来了兴趣，“几石的？” “五石。”赵蕊语气轻松，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。
“五石？！”雍正还没说话，旁边一个年轻的蒙古台吉（王子）忍不住惊呼出声，带着浓重的口音，“尊贵的贵妃娘娘，您……您不是在开玩笑吧？五石的硬弓，我们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拉开都费劲儿！”他上下打量着赵蕊，虽然也看出她身量高大结实，但依然觉得难以置信。五石弓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！
另一个宗室贝勒也笑着搭腔：“是啊娘娘，这围猎场上，玩玩就好，何必跟自己较劲呢？伤着筋骨可不好。”
赵蕊也不恼，只是微微一笑，眼神扫过那几个面带质疑的年轻贵族，最后落在雍正带着几分期待和骄傲的脸上：“皇上，要不……臣妾现在就试试？也让这些小年轻们开开眼？”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俏皮的挑衅。
“好啊！”雍正朗声笑道，他对赵蕊的本事心知肚明，“朕也想看看，内务府新打的弓趁不趁你的手！苏培盛，清场！”
“嗻！”苏培盛连忙指挥侍卫，在赵蕊马前不远处清出一片空地，插上了一排新的靶子，最近的八十步，最远的一百五十步开外。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赵蕊身上。那些刚才还带着怀疑的眼神，此刻都变成了纯粹的好奇和看热闹。就连一些上了年纪、见多识广的老王公们也捋着胡子，饶有兴致地看过来。
赵蕊轻轻拍了拍怀玉的小脑袋：“怀玉，抱紧额娘，看额娘给你射个大兔子玩！”小怀玉立刻兴奋地用小胳膊紧紧抱住母亲的腰，小脸贴着赵蕊的后背，露出半只眼睛，好奇地看着前面。
赵蕊这才不慌不忙地解开那厚厚的包裹布，露出里面一张黝黑发亮、透着沉甸甸力量感的长弓。弓身线条流畅，两端镶嵌着坚固的牛角片，弓弦粗韧，一看就知非同凡品。她把弓拿在手里掂了掂，满意地点点头。
然后，在万众瞩目下，她双腿稳稳夹住马腹，左手执弓，右手从挂在马鞍旁的箭壶里抽出一支白翎长箭。搭箭，扣弦！
只见她深吸一口气，腰背瞬间绷首如松，右臂猛地发力！那粗韧的五石弓弦，在她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咯吱吱”绷紧声，竟被她缓缓地、却无比稳定地拉开了！弓身弯曲，形成一个完美的满月！她高大健美的身躯在这一刻充满了力量的张力，稳如磐石地坐在马背上，眼神锐利如鹰，牢牢锁定百步开外的其中一个靶心！
整个围场瞬间安静下来！刚才还喧闹的人声马嘶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！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，瞪大眼睛看着这惊人的一幕！一个女子！一个抱着孩子的贵妃！竟然真的拉开了需要千斤巨力才能撼动的五石强弓！而且看那架势，沉稳得可怕！
“嗡——！” 弓弦震颤！白翎箭化作一道夺目的流光，撕裂空气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！
“噗！”
一声钝响！
只见百步外那个标靶的红心处，一支白羽箭杆正剧烈地颤动着！箭头深深没入标靶，只留下箭尾的白翎兀自嗡嗡作响！
一箭穿心！
短暂的、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——
“好！！！”
“神射！！” “天呐！真射中了！” “五石弓！百步穿靶心！神了！” “贵妃娘娘威武！！” “……”
如同滚油里溅入了冷水，整个围场瞬间炸开了锅！叫好声、惊呼声、难以置信的喝彩声如同山呼海啸般爆发出来！蒙古王公们激动地挥舞着帽子，八旗将士们兴奋地捶打胸膛，宗室子弟们个个目瞪口呆，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！那些刚才还带着怀疑的年轻贵族，此刻脸涨得通红，只剩下满眼的震撼和钦佩！
“好！好箭法！”雍正更是激动得差点从马上站起来，拍着大腿连声叫好，脸上的骄傲简首要溢出来！他冲着赵蕊的方向，声音洪亮：“蕊儿！神乎其技！真乃我大清巾帼！”
赵蕊缓缓松开弓弦，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一丝轻松的笑意。她勒住马，低头问怀玉：“怀玉，额娘射得准不准？”
小怀玉虽然不太懂发生了什么，但感受到周围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阿玛额娘的高兴，也兴奋地拍着小手，奶声奶气地喊：“准！额凉棒！棒！”
赵蕊哈哈一笑，抱着女儿，看向刚才那位惊呼的蒙古台吉，扬了扬手里的弓，语气带着点小小的调侃：“台吉，现在信了吧？要不要也来试试这把弓？”
那年轻台吉脸更红了，连忙在马上抱拳躬身，用生硬的汉语大声道：“贵妃娘娘神勇！小王爷心服口服！比不了！万万比不了！”
雍正见状更是心怀大畅，策马来到赵蕊身边，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（力道之大显示出他的激动）：“好！好蕊儿！真是给朕长脸！给咱大清长脸！这身手，一点没丢！”他看着赵蕊被汗水微微濡湿的鬓角和在阳光下闪着健康光泽的脸颊，眼神炽热，“不愧是朕当年一眼就看中的女侠！”
他顿了顿，环顾西周依旧沸腾的人群，朗声道：“弓马骑射，乃我满洲立国之本！亦是家风！今日贵妃开此硬弓，百步穿杨，正可为天下女子表率！亦可警醒八旗子弟，莫忘根本！当勤练武艺，报效家国！”
“皇上万岁！贵妃娘娘千岁！大清万胜！”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，比刚才更加热烈！
赵蕊抱着女儿，在丈夫骄傲的目光和万众的喝彩声中，策马缓缓前行。阳光洒在她和怀玉身上，也照亮了她手中那张象征着力量与传承的五石强弓。弓马家风，在这一刻，不仅烙印在围场的欢呼声里，也深深烙印在怀玉懵懂好奇的眼中，如同这无边的草场，生生不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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