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头爬到竹篱笆顶上时，陆念安骑着电动车冲进院子，车筐里的西瓜晃得咚咚响。“爸，妈，乐乐在幼儿园得小红花了！”他把头盔往石桌上一扔，从车筐里抱出个圆滚滚的西瓜，“刚从村口老王瓜棚摘的，沙瓤！”
乐乐从车后座滑下来，小书包上的铃铛叮当作响。她举着张小红花贴纸往苏晚手里塞：“太奶奶你看！老师说我吃饭不洒米粒了！”苏晚捏着那张皱巴巴的贴纸，贴在冰箱最显眼的地方，和陆念安小时候得的“算术小能手”奖状并排。
陆知衍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，手里摇着把旧蒲扇。扇面上绣着的牡丹己经褪成浅粉色，是苏晚年轻时绣的。“过来，”他朝乐乐招手，“让太爷爷看看，小红花是不是比上次的大？”乐乐扑进他怀里，蒲扇的风扫过她的羊角辫，带来串细碎的笑声。
厨房里传来“砰”的一声，苏晚端着个瓷盆出来，盆里是切好的西瓜，红瓤上嵌着黑籽，像撒了把小星星。“念安，把桌子擦了，”她往石桌上摆着瓷碗，“你爸刚摘的黄瓜，拌了蒜泥，配西瓜吃正好。”
陆念安拿着抹布擦桌子，手腕上的银镯子滑来滑去——那是乐乐满月时苏晚给编的，红绳磨得发亮，串着颗小银锁。“妈，下周学校组织亲子活动，”他擦到桌边的划痕时顿了顿，那是乐乐学走路时用玩具车划的，“老师让带一道‘家乡菜’，您教教我做糖包呗？上次小宇说比蛋糕店的还好吃。”
苏晚往碗里盛黄瓜，蒜泥的香混着西瓜的甜飘过来。“不难，”她瞥了眼陆知衍，“就是揉面得使劲，像你爸当年揉面，总偷工减料，蒸出来的包子塌塌的。”陆知衍用蒲扇敲了敲她的胳膊：“就你记性好，我那是故意留着面给乐乐做小馒头。”
乐乐趴在陆知衍腿上，数他手背上的老年斑。“太爷爷，你的手像树桩，”她用手指戳了戳，“我画过这样的树桩，老师给了我三颗星星。”陆知衍笑出声，把蒲扇递给她：“那你扇扇看，能不能把树桩上的‘叶子’扇醒。”
乐乐举着蒲扇使劲扇，风把陆知衍的白胡子吹得来。“太爷爷，你的胡子会飞！”她追着飘动的胡子跑，小皮鞋踩在石板路上，发出“嗒嗒”的响，像在跟檐下的蝉鸣打节奏。
陆念安蹲在井边洗西瓜皮，井水凉丝丝的，溅在胳膊上像小珠子。“爸，您还记得吗？”他回头喊，“小时候我偷喝井里的水，被您用竹棍敲了屁股，说生水喝了会闹肚子。”陆知衍往嘴里塞了块西瓜，含糊不清地说：“敲得轻了，后来你不还偷喝？”
苏晚端着面盆出来，面团在盆里发得鼓鼓的，像个小枕头。“乐乐来帮忙，”她揪了块小面团塞给乐乐，“搓个小圆球，太爷爷爱吃甜的，多包点糖。”乐乐把面团搓得歪歪扭扭，糖粒从指缝漏出来，掉在地上，引得几只蚂蚁排着队来搬。瑾瑜不吃香菜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
陆念安凑过来揉面，胳膊上的肌肉绷紧，额头上渗出汗珠。“妈，您看这样行不？”他把面团往案板上摔，“啪嗒”一声，惊飞了葡萄架上的麻雀。苏晚拍了拍他的后背：“力道够了，就是别吓着鸟儿——当年你爸揉面，总故意摔得震天响，说这样面团才有劲儿。”
陆知衍眯着眼看他们母子忙活，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。檐下的蝉鸣突然变了调，从“知了知了”变成“知——知——”，拖得长长的，像在叹口气。他想起陆念安小时候，也是这样趴在案板边，用小面团捏成小狗小猫，结果全被他偷偷扔进了灶膛，说是给灶王爷当点心。
“太爷爷，你看我的糖包！”乐乐举着个歪扭扭的面团跑过来，上面沾着她的小指纹。陆知衍接过来，假装咬了一大口：“嗯！比太奶奶做的还甜，能得西颗星星！”乐乐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，转身又去跟面团较劲。
太阳往西斜时，蒸笼里冒出白汽，裹着甜丝丝的麦香。苏晚掀开笼盖，里面躺着一排胖乎乎的糖包，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团子——乐乐的“作品”。“念安，给隔壁张奶奶送两个去，”她用布垫着拿出一个，“上次她送的韭菜，包饺子鲜得很。”
陆念安拎着糖包出门时，乐乐正缠着陆知衍讲故事。“讲那个偷葡萄的故事，”她拽着他的衣角，“就是爸爸掉进葡萄架的故事！”陆知衍清了清嗓子，蒲扇在膝盖上敲着节奏：“那时候你爸七岁，趁我睡午觉，偷偷爬葡萄架摘青葡萄……”
蝉鸣在这时突然响得欢了，像在帮他伴奏。苏晚靠在门框上，看着檐下的祖孙俩，手里的抹布慢慢停下。面团的甜香混着傍晚的风飘过来，她忽然觉得，日子就像这蒸笼里的糖包，看着朴素，掰开时却全是甜，烫得人心里暖暖的。
陆念安回来时，手里多了把韭菜，绿油油的，还带着泥土。“张奶奶说，”他把韭菜递给苏晚，“明天包韭菜鸡蛋饺子，她来帮忙擀皮。”乐乐举着半个糖包跑过来，糖汁沾在嘴角，像只偷吃了蜜的小花猫。
陆知衍把最后一块西瓜塞进嘴里，瓜籽吐在手心里，准备明天种在篱笆边。“种下去，”他对乐乐说，“明年就长出会结小红花的西瓜。”乐乐似懂非懂地点头，把手里的糖包碎屑撒在瓜籽旁边，当成给西瓜的肥料。
檐下的蝉鸣渐渐低了，像在打哈欠。陆知衍的蒲扇落在藤椅上，他靠着椅背眯着眼，嘴角还沾着点西瓜红。苏晚走过去，轻轻给他盖上薄毯，毯子上绣着的银杏叶，跟院角那棵树上的一模一样。
陆念安收拾着碗筷，乐乐趴在他背上数他的头发。“爸爸，太爷爷的胡子为什么是白的？”“因为太爷爷把甜的都留给我们了，自己吃了太多苦呀。”“那我把糖包给太爷爷留着，他的胡子会不会变黑色？”
蝉鸣彻底歇了时，月亮爬上了银杏树梢。院子里的灯亮了，暖黄的光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，缠在葡萄藤上，像一串扯不断的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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