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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章 夜半叩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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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凉如水。

我刚把最后一页账本叠好。

窗棂突然被什么东西“咚”地撞了一下。

像有人扔了块小石子。

竖起耳朵听。

只有风卷着落叶在院墙外打旋。

灶台上的油灯忽明忽暗。

把影子投在墙上。

晃得像水里的藻。

“咔嗒。”

又是一声。

这次更清晰。

像是有人用指甲刮门板。

我攥紧了手里的算盘。

珠子硌得掌心发麻。

村西头的老井上个月淹死过一头驴。

王婶说半夜总听见井里有刨土声。

我咽了口唾沫。

脚边的猫突然弓起背。

喉咙里发出“呜呜”的低吼。

门板“吱呀”一声。

像是被什么东西顶开了条缝。

冷风“飕飕”往里灌。

吹得油灯的火苗贴在灯芯上。

猫猛地蹿了出去。

院墙外传来“嗷”的一声惨叫。

不是猫叫。

像人被踩了脚。

我抄起门后的扁担。

手在抖。

“谁?”

嗓子干得像被砂纸磨过。

墙外没应声。

只有猫的爪子挠着砖地。

“沙沙”的。

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
扁担拄在地上。

发出“笃”的闷响。

这声音突然让我想起爹。

他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月夜。

扁担头的铁环在门槛上磕出同样的声。

深吸一口气。

猛地拉开门。

猫吓得往我脚边缩。

院墙外空空荡荡。

只有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扭曲。

低头看。

墙根的草被踩倒了一片。

上面沾着点深褐色的渍。

像血。

猫正用爪子扒着块撕碎的布。

蓝底白花的。

这布眼熟。

是村东头瞎眼刘婆常穿的那件。

她上个月去山里采蘑菇。

就没回来。

有人说看见她掉进了野猪坑。

猫突然叼着布往村西头跑。

尾巴竖得像根旗杆。

我咬咬牙。

举着扁担跟上去。

鞋底碾过石子。

在夜里响得格外清。

路过李寡妇家的篱笆。

里面的狗突然狂吠。

吠声里掺着呜咽。

像被人捂住了嘴。

篱笆上的南瓜花掉了一地。

花瓣上全是黑脚印。

猫停在老井边。

对着井口“喵喵”叫。

井绳在月光下晃。

绳头的铁钩闪着冷光。

井里飘来股腥甜。

像熟透了的桑葚。

壮着胆子往井里瞅。

水面浮着个东西。

蓝白相间的。

是刘婆的衣襟。

风一吹。

衣襟动了动。

像是底下有人在喘气。

突然有人拍我后背。

凉得像块冰。

我猛地回头。

扁担差点抡出去。

是王婶。

她手里攥着把剪刀。

眼睛瞪得像铜铃。

“你咋在这儿?”

她的声音发飘。

不像平时的大嗓门。

我指了指井里。

话刚到嘴边。

就被她捂住了嘴。

“别出声!”

她往井里瞥了一眼。

脸色白得像纸。

“刘婆的布……你也看见了?”

我点点头。

她的手在抖。

剪刀刃划破了我的下巴。

血珠滴在地上。

猫突然炸了毛。

对着井口龇牙。

井里“咕咚”响了一声。

像有东西沉了底。

王婶拽着我就跑。

指甲掐进我的胳膊。

跑到她家院门口。

她突然停下。

指着柴房的方向。

“你看!”

柴房的门缝里漏出点光。

还传来“叮叮当当”的声。

像有人在砸铁。

“是李屠户。”

王婶的声音发颤。

“他昨天说要给刘婆打口薄皮棺材。”

“可刘婆还没找到呢……”

话没说完。

柴房的灯灭了。

黑暗里传来脚步声。

很慢。

一步一步踩在石子路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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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婶突然把我推进柴草垛。

“别出来!”

她举着剪刀冲了出去。

嘴里喊着“你把刘婆咋了”。

紧接着是打斗声。

剪刀落地的脆响。

还有重物倒地的闷响。

我蜷在柴草里。

浑身发抖。

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后背。

不知过了多久。

外面没了声。

猫扒着柴草垛叫。

我慢慢探出头。

月光下。

王婶躺在地上。

身边是把带血的屠刀。

李屠户不见了。

只有他的胶鞋丢在井边。

鞋里塞着团头发。

花白的。

像刘婆的。

井水面上的衣襟也没了。

只剩圈涟漪在晃。

突然想起刘婆的瞎眼。

她总说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。

上个月她拉着我的手。

说“井里有东西在数人头”。

当时我只当她糊涂。

猫叼着只胶鞋跑过来。

鞋跟上沾着泥。

泥里混着点碎骨。

我捡起鞋。

发现鞋底刻着个“三”字。

刘婆是第三个失踪的。

第一个是张木匠。

第二个是放羊的老马。

都是在月圆夜没的。

村里的老人说。

是井里的东西在找替身。

鸡叫头遍时。

我把王婶拖进她家的地窖。

用柴草盖好。

她还有气。

嘴里断断续续念叨着“井绳……少了三尺”。

回到老井边。

我拽起井绳量。

果然比平时短了三尺。

绳头的铁钩上缠着点肉屑。

腥得刺鼻。

天边泛起鱼肚白。

李屠户的胶鞋在我手里发烫。

鞋底的“三”字像在流血。

猫蹲在井沿上。

盯着水面。

像在等什么东西浮上来。

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。

我猛地回头。

是李屠户。

他手里拎着个麻袋。

麻袋在滴水。

他冲我笑。

牙齿上沾着红。

“你娘托我给你带样东西。”

他把麻袋往地上一扔。

里面滚出个东西。

是只绣花鞋。

红底的。

是娘走时穿的那双。

我攥紧了扁担。

血往头上涌。

猫突然扑向李屠户。

他惨叫一声。

麻袋掉在地上。

滚出更多的东西。

有张木匠的刨子。

有老马的烟袋。

还有半块刘婆的蓝布衫。

“你娘说。”

李屠户捂着流血的胳膊。

笑得更狰狞了。

“她在井里住得挺好。”

“让你……也过去作伴。”

太阳刚露头时。

我一扁担抡倒了李屠户。

他的头撞在井沿上。

血溅了我一脸。

像极了娘绣鞋上的红。

猫跳进麻袋里。

叼出个小布包。

里面是娘的银镯子。

我认得。

上面刻着我的小名。

井里又“咕咚”响了一声。

像有人在拍手。

我望着幽深的井口。

突然明白刘婆的话。

井里数的不是人头。

是失踪的人。

现在。

该数到第西个了。

我把李屠户拖到井边。

他还在喘气。

嘴里嘟囔着“别推”。

我捡起娘的绣花鞋。

扔进井里。

水花溅起来。

像娘年轻时跳的踢踏舞。

猫突然对着太阳叫。

声音凄厉。

我抬头看。

日头红得像血。

村头的老槐树下。

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影子。

看不清脸。

但我知道。

那不是刘婆。

她的布衫。

早就被我埋在王婶家的地窖里了。

扁担在手里发沉。

我摸了摸怀里的银镯子。

冰凉的。

像井里的水。

今天是月圆夜。

第西个。

会是谁呢?

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。

在晨光里。

短得像没脚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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