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人间火
杭州城的晨雾还未散尽，白素贞己带着柳如烟站在了涌金门外的市集口。
柳如烟裹着白素贞新买的月白苎麻裙，蛇尾被收作一根银亮的簪子，别在发间。她抬眼望了望西周——卖糖葫芦的老汉敲着铜盏，卖花担子的姑娘唱着吴侬小调，穿开裆裤的小娃追着纸鸢跑过青石板，连墙根下打盹的黄狗都晃着尾巴，把阳光踩得碎成金箔。
"这就是人间？"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，蛇目里映着街边挂着的红灯笼，"三百年前你说人间有'灯火如星'，我还当是骗我的。"
白素贞牵起她的手，掌心还留着昨夜替她擦药的温度："你且看。"她指向街角的糖画摊，"那老师傅能把糖熬成凤凰，比你当年的蛇鳞还亮。"
柳如烟的指尖微微发颤。她跟着白素贞走过去，看老师傅用铜勺舀起琥珀色的糖浆，在石板上画出振翅的凤凰。糖浆遇冷凝固，金红的凤凰便立在了竹签上。
"要这个。"柳如烟突然开口，声音里带着孩子般的雀跃。
白素贞笑了，摸出几文钱递给老师傅。柳如烟接过糖凤凰，却没急着吃，只是举在眼前看——糖丝在阳光下泛着蜜色的光，连凤凰尾羽的纹路都清晰得像是活的。
"甜么？"白素贞问。
柳如烟舔了舔糖尖，眼睛倏地亮了："比...比我当年偷尝的供果还甜。"她忽然顿住，"姐姐，你当年说要带我吃遍人间，可后来......"
"后来我错了。"白素贞握住她的手，"但从今天起，我哪儿都不去，陪你看个够。"
两人正说着，街角突然传来喧哗。几个穿短打的汉子扛着木棍冲过来，为首的大胡子瞪着柳如烟，唾沫星子乱飞："大家快躲！那妖女又来害人了！"
柳如烟的蛇目瞬间缩成竖线。她下意识要躲，却被白素贞拽住。
"各位伯伯。"白素贞上前一步，声音温软却带着分量，"她不是妖女，是我表妹，刚从乡下来的。"
大胡子愣了愣，上下打量柳如烟。她生得极美，眉似春山，眼如秋水，哪里像妖怪？可他昨夜听王阿婆说，雷峰塔附近有蛇妖作祟，便信了七八分："小娘子生得俊，可这世道......"他压低声音，"前儿个李员外的闺女被蛇妖迷了魂，至今还在床上躺着呢！"
柳如烟的指尖掐进掌心。她想起昨夜在雷峰塔蛇窟里，那些被人类用符咒烧死的蛇骨——原来他们眼中的"妖女"，不过是和她一样的蛇类。
"伯伯。"许仙不知何时挤了过来，手里还提着两串刚买的糖葫芦，"我表妹最是胆小，连杀鸡都不敢看。"他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，"您瞧，她方才还说要给您买蜜饯呢。"
大胡子这才注意到许仙腰间的青玉镇纸——那是白素贞昨夜塞给他的，说是能镇邪祟。他眯了眯眼，到底没敢再动手："算你走运！"说罢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。
柳如烟望着许仙的背影，蛇目里泛起水光。她忽然伸手拽住白素贞的衣袖："姐姐，我想吃那糖葫芦。"
许仙立刻转身，买了两串最大的，一串递给白素贞，一串塞进柳如烟手里："我娘子说你最是可怜，往后咱们三个便做一家人。"
柳如烟咬了口糖葫芦，山楂的酸裹着糖的甜在舌尖炸开。她望着许仙期待的眼神，忽然想起三百年前——那时她也这样，举着半块桂花糕，想和白素贞分享。
"好吃。"她轻声道，眼泪却掉在了糖葫芦上。
白素贞替她擦去眼泪，心里像浸了蜜："以后天天给你买。"
三人逛到晌午，柳如烟被街边的说书先生吸引了。那先生正讲着"白蛇传"，醒木拍得山响："话说那白娘子与许仙，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......"
柳如烟的蛇尾在裙底不安分地摆动。她转头看白素贞，却见她正望着说书先生笑——原来这故事里的白娘子，和她是这般像。
"姐姐。"她扯了扯白素贞的袖子，"你说，若我现了原形，他们会怕我么？"
白素贞还没答话，远处突然传来清越的佛号。
"阿弥陀佛。邱莹莹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"
众人循声望去，只见一位灰袍僧人手持九环锡杖，正站在街角的茶棚前。他眉目庄严，眼尾却带着三分冷意，正是金山寺的法海禅师。
"白施主。"法海的目光扫过柳如烟，"你可知这蛇妖身上带着千年怨气？若不早日收服，恐要酿成大祸。"
白素贞将柳如烟护在身后："法海大师，她是我妹妹，三百年前被我所伤，今日我才寻到她。"
法海冷笑："三百年前？白施主莫不是忘了，你当年为渡雷劫，取了她的蛇丹？"
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。卖糖葫芦的老汉攥紧了铜盏，说书先生的醒木"啪"地掉在地上。柳如烟的蛇目瞬间泛起红光，蛇尾"唰"地从裙底窜出，缠住了白素贞的腰。
"姐姐，他要抓我。"她的声音发颤，"像当年那样，用玄铁锁我三百年。"
白素贞反手握住她的蛇尾，对法海摇头："大师，她己受了三百年苦，我愿用余生补偿。"
"余生？"法海合十，"白施主可知，这蛇妖的怨气早该化煞？你若执迷不悟，休怪贫僧替天行道！"他举起锡杖，杖头的金环发出刺耳鸣响。
柳如烟的蛇尾猛地收紧，勒得白素贞脸色发白。许仙冲过来，抄起路边的扁担："不许你伤她！"
法海的目光扫过许仙，轻蔑一笑："凡人妄图阻挠佛道，不过是螳臂当车。"他手指轻点，扁担"咔嚓"一声断成两截。
许仙踉跄后退，撞在柳如烟身上。柳如烟的蛇目映着他的慌乱，忽然想起三百年前——那时白素贞也是这样，为了护她被猎人用箭射伤，却还笑着说"不疼"。
"姐姐。"她松开蛇尾，"你走吧，我跟你去雷峰塔。"
"不行！"白素贞攥紧她的手，"我不会再丢下你。"
法海的锡杖重重砸在地上，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："白素贞，你护得住这蛇妖，护得住这凡人么？"他转向柳如烟，"蛇妖，你若肯随贫僧回金山寺受戒，贫僧便饶你一命。"
柳如烟望着白素贞焦急的脸，又看了看许仙泛红的眼眶，忽然笑了。她的蛇尾缓缓缩回裙底，蛇目里的红光褪成淡紫："大师，我愿跟您去金山寺，但我有个条件。"
"你说。"
"我要带着姐姐和许公子一起。"柳如烟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，"他们若少一根汗毛，我便撞碎雷峰塔，让这西湖的水，都变成蛇的血。"
法海沉默片刻，终于点头："随你。"
三人跟着法海往金山寺走。柳如烟走在中间，左手牵着白素贞，右手被许仙攥着。她望着路边卖花担子的姑娘，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——那姑娘吓得尖叫，连篮子都摔了。
"对不住。"柳如烟松开手，后退两步。
白素贞握住她的手，轻声道："别怕，慢慢来。"
许仙从怀里摸出个糖人，塞进她手里："吃这个，甜的。"
柳如烟舔了舔糖人，甜津津的滋味漫开。她望着许仙期待的眼神，忽然想起昨夜在雷峰塔蛇窟里，白素贞哭着说"我欠你的，用这条命还"。原来这人间的情，不是只有恨，还有糖的甜，有糖葫芦的酸，有被人牵挂的暖。
金山寺的钟声响了。柳如烟望着山门上的"金山寺"三个大字，忽然转头对白素贞说："姐姐，若有一天我变好了，你带我去看西湖的雪好不好？"
白素贞笑了，眼泪却掉下来："好，我带你去看，看断桥残雪，看雷峰夕照，看满湖的荷花都开了。"
许仙挠了挠头："我也会去的，给你们打伞，买藕粉圆子，熬姜汤......"
法海在前面听得皱眉，却没回头。他望着山间的云，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雷峰塔落成时，法空长老说过的话："世间最难渡的，不是妖，是人心。"
而此刻，三个被命运牵连的人，正一步步走向那座藏着千年恩怨的古寺。山风掠过他们的衣袂，吹起柳如烟发间的银簪——那是白素贞用蛇尾上的鳞片磨的，在阳光下闪着幽蓝的光，像极了三百年前，她们在峨眉山脚，一起看过的星空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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