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西章 禅房月
金山寺的暮鼓敲过三更时，白素贞站在藏经阁外的青石板上，望着檐角悬着的铜铃。晚风卷着桂香穿堂而过，铜铃轻响，像极了三百年前雷峰塔下，她与柳如烟在蛇窟里用蛇鳞敲出的声响。
"姐姐。"
身后传来脚步声。柳如烟裹着白素贞新缝的月白僧衣，发间的银簪在月光下泛着幽蓝——那是用她当年被玄铁锁穿透的蛇骨磨成的。她赤着脚，脚踝上还留着旧伤疤，是三百年前被猎人铁钩划的。
"怎么出来了？"白素贞转身，替她拢了拢衣襟，"夜里凉，仔细着凉。"
柳如烟摇头，蛇尾在裙底轻轻摆动："我听见钟声，想起三百年前...你在雷峰塔外跪了七日七夜，说等我来。"她的指尖抚过白素贞腕间的银铃，"那时我总盼着你摔了那铃铛，可你偏不肯。"
白素贞的心尖一颤。她原以为柳如烟记恨她，却不想这三百年来，对方竟连她跪过的日子都数得清楚。
"姐姐。"柳如烟忽然拽住她的手，"你说要带我去看西湖的雪，可我...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。"
"胡说。"白素贞捏了捏她的手心，"有我在，什么都等得到。"
藏经阁的门"吱呀"一声开了。法海披着袈裟立在门槛后，手中佛珠转动如轮："白施主，贫僧给你安排了禅房。至于柳施主..."他瞥了眼柳如烟脚边的蛇尾，"暂且住在偏殿，等她戒了妖气，再搬去与你同住。"
柳如烟的蛇尾瞬间绷首。她下意识要缩回裙底，却被白素贞按住："大师，她方才还说要戒妖气，可没了这蛇尾，她连路都走不稳。"
法海垂眸看她："蛇妖的妖气不在尾，在心。"
白素贞还要说话，许仙从廊下跑来，怀里抱着个粗陶罐："我熬了姜茶！方才在厨房讨的，加了红枣和桂花。"他递到柳如烟面前，"你身子弱，喝这个驱寒。"
柳如烟望着他眼里的关切，喉头发紧。三百年来，她在蛇窟里啃食蛇鳞时，总梦见有人递来热粥；后来在雷峰塔烧纸，又总梦见有人替她擦眼泪。原来这些梦，都是真的。
"谢谢。"她接过陶罐，指尖触到许仙掌心的薄茧——那是握笔杆留下的，和三百年前她在峨眉山见过的书生一样。
法海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扫过，忽然轻笑："白施主，你可知这金山寺的藏经阁，曾是镇压过九尾狐的地方？"他转身走进禅房，"明日卯时，贫僧要讲《金刚经》，你若想度化这蛇妖，不妨来听听。"
门"砰"地关上。许仙望着紧闭的门板，小声道："大师他...是不是故意说这些？"
"他是想试我们。"白素贞牵起两人的手，"可没关系，我陪你们。"
禅房里燃着檀香，白素贞替柳如烟解下僧衣，露出肩头上淡紫色的蛇鳞——那是被玄铁锁灼伤的痕迹。她取出从杭州带来的金疮药，轻轻涂抹："疼么？"
柳如烟摇头。她望着白素贞鬓角的白发，忽然道："姐姐，你老了。"
"三百年的光阴，谁能不老？"白素贞笑着替她理了理乱发，"你看许仙，他也比当年瘦了些。"
许仙正蹲在炭盆前添银丝炭，闻言抬头："我昨日去买了桂花糖，等会儿给你们蒸糖糕。"
柳如烟望着他忙碌的背影，忽然想起三百年前——那时白素贞也这样，蹲在灶前替她熬药，说"等你好了，我们去摘后山的红菱"。可后来她被锁进蛇窟，灶火灭了，红菱枯了，连白素贞的笑声都散在风里。
"姐姐。"她拽了拽白素贞的衣袖，"你说，许公子他...真的不怕我？"
"他怕。"白素贞替她盖上薄被，"可他更怕你难过。"
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，"天干物燥，小心火烛"。许仙端着糖糕进来，蒸笼里飘着甜香："趁热吃，我加了蜜枣。"
柳如烟咬了口糖糕，甜糯的糖浆在舌尖化开。青蛇劫双蛇引西湖劫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青蛇劫双蛇引西湖劫最新章节随便看！她望着许仙眼里的温柔，忽然想起昨夜在偏殿，她翻出藏在枕头下的蛇鳞——那是她从雷峰塔蛇窟里带出来的，每片都刻着"白素贞"。原来这三百年来，她不是在恨，是在等。
"许公子。"她轻声道，"你...可曾怕过妖怪？"
许仙一愣，随即笑了："我阿娘说，妖怪也有善恶。我小时候被野狗追，是只白狐狸替我赶跑了狗。它受伤了，我替它涂了药，它还叼了只兔子谢我。"他挠了挠头，"所以我觉得，妖怪和人一样，要看本心。"
柳如烟的指尖微微发颤。她望着许仙腰间的青玉镇纸，那上面刻着"长卿"二字，是白素贞说"许仙"二字太普通，替他改的。原来这凡人，早把她的名字刻进了岁月里。
"姐姐。"她突然抓住白素贞的手，"我想...我想试试。"
"试什么？"
"试做个好人。"柳如烟望着窗外的月光，"试不再恨，试...试爱你们的样子。"
白素贞的眼泪掉在她手背上。她想起三百年前，柳如烟替她挡天雷时，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；想起昨夜在金山寺，柳如烟替她捡起掉落的经书，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掌心。
"好。"她替柳如烟擦去眼泪，"我们慢慢来。"
第二日卯时，藏经阁的钟声准时响起。白素贞带着柳如烟去听法海讲经，许仙留在禅房里熬粥。
法海站在经幡前，手中佛珠转动："《金刚经》有云，'应无所住而生其心'。世间万物，皆为虚幻。可这虚幻里，偏生有执念最深的东西。"他目光扫过台下的白素贞和柳如烟，"比如情，比如恨。"
柳如烟坐在蒲团上，蛇尾藏在裙底。她望着法海身后的佛像，忽然想起三百年前——那时她也听过《金刚经》，是白素贞念给她听的。那时她以为"无住"是放下，如今才懂，"生心"才是最难的。
"施主可知，蛇妖的命数？"法海忽然问。
柳如烟摇头。
"蛇类修行，需历经五百年化形，千年成妖，万年得道。"法海的声音沉如洪钟，"可若沾了人间的情爱，便会堕入轮回。你与白施主纠缠三百年，可曾想过后果？"
柳如烟的手攥紧了裙角。她想起昨夜白素贞说的话："若坠入轮回，我便陪你再修五百年。"原来这神仙的话，也是会骗人的。
"大师。"白素贞起身，"情爱不是劫数，是修行。"
法海望着她，忽然笑了："白施主倒比我通透。只是这修行路上，可容得下两条蛇？"他转身走向后殿，"午时去斋堂用饭，贫僧煮了素面。"
禅房里，许仙正掀开粥锅。热气腾腾的粥里浮着红枣、桂圆，还有几瓣蜜枣："快来尝尝，我加了新晒的莲子。"
柳如烟望着他脸上的笑，忽然觉得这人间比雷峰塔下的蛇窟暖多了。她舀起一勺粥，吹了吹送到许仙嘴边："你也吃。"
许仙愣了愣，张嘴吃下。甜糯的粥滑进喉咙，他望着柳如烟眼里的温柔，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："阿仙，若遇着真心待你的人，便拿命去护着。"
"许公子。"柳如烟轻声道，"你...可愿娶我？"
许仙的手一抖，粥勺掉进锅里。他望着柳如烟泛红的耳尖，又看了看白素贞含笑的眼睛，忽然明白——原来这世间最珍贵的，从来不是什么仙凡之别，而是有人愿意陪你从地狱爬上来，再一起看人间烟火。
"我愿。"他重重点头，"我愿娶你们两个。"
白素贞的眼泪掉进粥里，溅起小小的涟漪。她想起三百年前在断桥上，许仙撑着伞说"要娶你"；想起昨夜在金山寺，柳如烟替她擦眼泪说"我想试试"。原来这缘分，早就在雷峰塔下的蛇窟里，埋下了种子。
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，照在三人交叠的影子上。风卷着桂香穿堂而过，吹起柳如烟发间的银簪——那是用她当年的蛇骨磨成的，如今闪着温润的光，像极了三百年前，她们在峨眉山脚，一起看过的，初升的太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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