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恒山雪
江面上的龙舟影渐次散了，许仙蹲在岸边洗了洗手，起身时袖中掉出块半旧的帕子。帕角绣着株并蒂莲，针脚歪歪扭扭——是柳如烟前日学女红时绣的，说是要给白素贞缝个香包。
“如烟。”白素贞弯腰拾起帕子，递还给她，“针脚比前日齐整多了。”
柳如烟接过帕子，指尖着上面的针脚。阳光透过她腕间的五彩绳，在帕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她望着江对岸的青山，忽然轻声道：“姐姐，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你，是在恒山？”
白素贞的手顿了顿。她记得三百年前初遇柳如烟时，对方浑身是血，蜷缩在雷峰塔底的蛇窟里，总说自己是被猎人遗弃的赤蛇。可此刻柳如烟望着江水的模样，像是要把三百年前的雪都融在眼底。
“我原是在恒山修炼的赤蛇。”柳如烟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花，“那时我刚化形不久，总爱趴在悬崖上看云海。恒山的雪落得急，我总被冻得缩成一团，便偷偷溜进山神庙的梁下躲雪。”
白素贞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：“后来呢？”
“后来遇见了你。”柳如烟望着她，眼尾泛起薄红，“那日雪下得大，你抱着只受伤的白狐往庙里躲。我缩在梁上，看你用帕子给白狐包扎，指尖冻得通红。”她顿了顿，“你走后，我在梁下发现半块桂花糕，用帕子包着的，还带着体温。”
白素贞笑了：“那是我给山脚下阿婆送糕时掉的。她总说我心善，可我知道，是山神爷在帮我。”
柳如烟的指尖轻轻抚过白素贞腕间的银铃：“我在恒山修炼了三百年，总听山民说‘白蛇衔珠’的故事。他们说，有条白蛇每年端阳都会衔着明珠来祭山，说是为了赎罪。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腕间的蛇骨簪，“那时我总笑他们愚昧，首到遇见你——你替我挡猎人箭时，我才明白，原来传说里的白蛇，真的会为不相干的生灵掉眼泪。”
许仙蹲在旁边，听得入神。他望着柳如烟发间那枚蛇骨簪，忽然道：“难怪姐姐总说，恒山的雪最是干净。”
“干净？”柳如烟歪头看他。
“嗯。”许仙指了指自己的心口，“我娘说，真心能化雪。姐姐替你挡箭时，我瞧见她眼里有雪，可那雪是暖的。”
柳如烟的喉结动了动。她想起三百年前的恒山冬夜——那时她刚学会化形，总爱偷偷去山脚下的村庄讨热粥。有回被醉汉撞翻了碗，粥泼在她新做的月白衫子上，她急得首哭。是个穿青衫的书生跑过来，用自己的外袍替她擦衫子，还说：“姑娘莫哭，这衫子我赔你。”
“那书生...是你？”她轻声问。
白素贞点头：“我那时刚修出人形，总怕吓着人，便裹着青衫在山脚下走。见你哭，便慌了神，把外袍都赔了出去。”她摸了摸柳如烟的发顶，“后来你总说，我这外袍上有松烟墨的香气，比恒山的雪还干净。”
柳如烟忽然笑了，眼泪却掉在帕子上：“我原以为自己是妖，生来就该被人嫌。可你总说，蛇有蛇的活法，人有人的人情。”她转头看向江面上的残阳，“后来我才知道，原来最干净的，不是恒山的雪，是你们的真心。”
许仙起身去买了串糖画，回来时递给柳如烟：“你瞧，这糖画是龙形的，像不像恒山上的云？”
柳如烟接过糖画，糖丝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。她望着糖画里的龙，忽然道：“姐姐，我想回恒山看看。”
“现在？”白素贞有些惊讶。
“嗯。”柳如烟把糖画举到眼前，“三百多年没回去了。我想去山神庙的梁下看看，说不定还能找到当年那半块桂花糕的痕迹。”她转头看向许仙，“许公子，你陪我们一起去好不好？”
许仙笑着点头：“好，我陪你们。”
白素贞望着她们，忽然想起昨夜在禅房，法海敲着木鱼说：“白施主，你护得住这蛇妖一时，护得住一世么？”可此刻她懂了——原来不是她要护着柳如烟，是她们要一起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。
山风卷着粽叶香吹来，吹起柳如烟发间的银簪——那是用她当年的蛇骨磨成的，如今闪着温润的光，像极了三百年前，她们在恒山脚下，一起看过的，初升的太阳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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