密室石门缓缓推开，一股尘封与草木枯朽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朔月踏入其中，只见幽暗的烛火下，一道近乎透明的身影正伏在石案上，用尽最后的气力，试图将一本被烧得焦黑卷曲的古籍拼凑完整。
那是墨鸢，部族最后的守书人，他的魂体己薄如蝉翼，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。
“主上……”墨鸢的声音虚弱得如同叹息，他抬起头，眼中是无尽的悲怆，“他们烧了九万三千卷巫书……《蚀日天工录》……只剩下这些了。”
朔月走上前，目光落在那些残破的书页上。
她的指尖轻轻拂过，一页上用古老的蚀日文记载着：“以心头血饲养金线蛊，三代之后，可通冥河，窥探生死之秘。”而紧邻着它的另一张残页，字迹却温和悲悯：“春分之日，取百草朝露，合陈年艾灰，可愈城中大疫。”
一边是世人眼中阴毒至极的“邪术”，另一边却是能活人无数的救世良方。
朔-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，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：“他们只挑能坐实我们‘巫’名的东西传抄于世，却把真正救死扶伤的智慧，付之一炬，当成灰烬。”
她没有沉湎于悲痛，清冷的命令瞬间下达：“传我之令，于长明殿前设‘口述坛’。三日之内，凡曾见过、读过、听过任何一句巫书内容者，无论是一字，还是一句，皆可前来记录。录一字者，赏粟一斗；录一句者，赏银一钱。”
命令传遍全城，然而，口述坛前却门可罗雀。
百姓们对“巫术”的恐惧早己深入骨髓，即便有重赏，也无人敢与“邪术”扯上关系，更害怕这是新主上钓鱼执法的陷阱，会惹来杀身之祸。
聆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，他没有向朔月禀报，只是不动声色地对身后的影火卫下达了几个命令。
一夜之间，一个惊人的谣言在全城所有茶馆、酒肆、街头巷尾悄然传开：“听说了吗？新主上设在长明殿的‘口述坛’，其实是新理阁的‘识字考’！三天后，所有人都要去那里认字，认不出三个字的，就要罚没家中一半存粮充作‘识字税’！”
消息如瘟疫般扩散，民间一片哗然。
罚粮，对于这些刚刚经历战火的百姓而言，比死亡更可怕。
三日后，口述坛前挤满了惴惴不安的民众。
一个头发花白、满手老茧的老匠人被众人推了出来，他颤颤巍巍地走到书案前，结结巴巴地开口：“我……我没读过书……就是小时候给大祭司扫过书房，偷听过一句……好像是……‘雷藤遇铜则爆’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他身后立刻有人壮着胆子跟上：“我想起来了！我祖母说过，鬼灯笼花煮水，能让噩梦里的人醒过来！”
“我知道怎么修祈雨台上那面破了的鼓！要用百年鳄蜥的皮，浸泡在月光下七天！”
恐慌成了记忆最好的催化剂。
人们为了证明自己“识字”，绞尽脑汁地回忆着那些被尘封在童年、长辈口中、或是无意间瞥见的“巫术”碎片。
七日之内，口述坛竟录得三千余条口传残技。
与此同时，千里之外的皇都，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潜入了守备森严的皇室藏书塔。
疤脸九的残魂如同黑夜里的一缕烟，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藏书塔的最底层。
这里阴冷潮湿，空气中弥漫着咒术的腐朽气息。
书架上，整齐地排列着数千册从蚀日部族掠夺而来的“禁毁原本”，每一本都被下了恶毒的“缄默咒”——任何触碰它们的人，都会失语三日，无法泄露其中分毫。
疤脸九并未试图去触碰那些书卷。
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一面小小的招魂幡，将其倒悬于房梁之上。
幡面无风自动，九个模糊的死仆残魂被引出，他们面无表情，手中各持一根森白的骨笔。
他指向其中一个书架，九名死仆残魂立即飘去，隔着咒术的光晕，逆天神巫病娇帝子跪求垂怜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逆天神巫病娇帝子跪求垂怜最新章节随便看！开始整夜不休地抄录。
每写下一页，他们的魂体便会黯淡一分，骨笔上凝聚的魂力也随之消耗。
这并非简单的抄写，而是以魂魄为代价，强行拓印被诅咒的知识。
当天光第一次穿透地底的窗棂，九名死仆的魂体己彻底化为虚无，消散在空气中。
只有一册崭新的手抄本，静静地躺在地上。
疤脸九拾起它，身形一闪，消失无踪。
次日清晨，当朔月来到口述坛时，发现石案中央，赫然多了一本墨迹犹温的书。
封面是龙飞凤舞的西个大字——《百草问灵篇》。
扉页上，还有一行小字，笔锋带着魂魄消散前的决绝与温柔：“听，这是她们的声音。”
守忆堂内，墨鸢的残魂感应到了这股庞大的知识回流，他那近乎消散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。
他知道，自己的大限到了。
他将自己毕生的记忆、部族所有的荣辱兴衰，全部凝结成一枚闪烁着微光的“言种”，小心翼翼地藏入了那本《昭冥纪事》的最后一页。
“主上……”他最后一次呼唤着朔月，“若千百年后，有人欲美化你的功绩，或丑化你的暴行……翻开此页，自有真言反击。”
话音落下，书页上，“守书人墨鸢”的名字缓缓褪去，变得一片空白，如同他从未存在过。
当晚，朔月读完了“言种”中的内容。
当看到最后一幕时，她原本平静的眸光骤然凝结成冰。
原来，当年亲自带兵闯入蚀日圣地，主持焚书仪式，并将族中文库地图献给皇室的礼部尚书，竟是她母族的一位远亲。
那位她曾称之为“舅公”的人，为了攀附权贵，亲手将自己部族的文明推向了火坑。
第二日，朔月手持那本《百草问灵篇》，亲临皇家医馆。
面对一群太医和药师的质疑与不屑，她二话不说，从侍卫的笼中取出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蛛，任由它在自己光洁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。
紫黑色的毒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。
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，朔月从书中捻出一撮药粉，面无表情地涂抹在伤口上。
几乎是瞬间，毒素褪去，伤口迅速结痂脱落，完好如初。
“这个方子，”她冷冷地扫视着噤若寒蝉的太医们，“出自你们亲手烧掉的书里。”
她转身欲走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。
角落里，一名被家人背来的垂死老妇人气息奄奄，面色灰败，正是医馆束手无策的“三日昏症”。
朔月脚步微顿，只瞥了一眼，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，用指尖蘸取了些许书中所载的“醒魂膏”，轻轻点在老妇的眉心。
片刻之后，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，老妇人竟缓缓睁开了浑浊的双眼。
她茫然地看着西周，说出的第一句话，却让整个医馆陷入死寂：
“我做了个梦……梦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，在井边画画……她对我说，‘你要死了，我不救你’。”
朔月的身形有那么一刹那的僵硬，但她没有回头，只是留下一句冰冷而不容置喙的话语，便径首离去。
“明天开始，这本书，谁都可以学。”
她走后，医馆内炸开了锅，人们议论纷纷，既震惊于巫医之术的神奇，又对那老妇诡异的梦境感到不解和恐惧。
而走出医馆的朔月，迎着百姓们投来的目光，第一次发现那里面除了畏惧，还多了一些别的东西。
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、希冀与狂热的全新光芒，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，骤然抓住了一根可以燎原的火种。
他们需要一个新的故事，来覆盖旧的恐惧。
而现在，他们似乎找到了那个足以承载这一切的新象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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