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，黎嘉琪又去了小厨房。
她对苏姨娘说，昨日的点心味道不错，想再去拿一些。
苏姨娘笑着让她去了。
黎嘉琪端着一个空碟子，不紧不慢地走在府中的小径上。
她知道，仅仅一次的善意是不够的。
彩月那样的人，常年活在欺凌和漠视中。
她的心像一只受惊的小兽，充满了戒备。
想要让她彻底敞开心扉，还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手段。
当她走到小厨房门口时，里面的声音正好传了出来。
“那个彩月，真是走了狗屎运了。”
是昨天那个叫彩霞的丫头的声音。
“可不是嘛，二小姐竟然会给她手帕和点心。”
另一个声音里充满了酸味。
“我看二小姐就是可怜她罢了，一个笨手笨脚的废物，还能翻了天不成？”
“就是，你看她今天，还不是一样在角落里刷恭桶。”
黎嘉琪的脚步顿了顿。
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推门走了进去。
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。
几个丫头看到她，脸上都露出了尴尬和惊慌。
她们匆忙行礼，不敢多言。
黎嘉琪的目光淡淡扫过她们，仿佛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。
她的视线落在了角落。
彩月正蹲在那里，用力地刷着一个脏兮兮的恭桶。
那是厨房里最脏最累的活。
她听见动静，整个身子都僵住了。
她慢慢地转过头，看到了黎嘉琪。
她的眼神里立刻充满了惶恐。
她似乎生怕黎嘉琪看到她正在做这样卑贱的活计。
她下意识地想把恭桶往身后藏。
黎嘉琪却像是没看见一样。
她径首走了过去。
她将手中的空碟子递给管事的丫头。
“劳烦再给我装一些昨日的桂花糕。”
管事丫头连忙恭敬地接过碟子，转身去装点心。
厨房里所有人的目光，都若有若无地瞟向黎嘉琪和彩月。
她们都想看看，这位二小姐今天又要做什么。
黎嘉琪站在彩月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
彩月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。
她攥着刷子的手，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发白。
黎嘉琪没有说话。
她只是静静地看着。
过了片刻，管事丫头端着装满桂花糕的碟子走了过来。
“二小姐，您的点心。”
黎嘉琪接了过来。
她没有马上离开。
她用手指拈起一块桂花糕，放到了自己嘴里，细细品尝了一下。
然后，她又拈起一块。
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，她弯下腰，将那块桂花糕递到了彩月的嘴边。
“尝尝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像一道惊雷在厨房里炸响。
彩月整个人都石化了。
她瞪大了眼睛，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黎嘉琪。
她甚至能闻到二小姐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，和桂花糕的甜香混在一起。
“二小姐……奴婢……奴婢在干活……手脏……”
彩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让她吃二小姐亲手喂的点心，这比杀了她还让她害怕。
“我让你尝尝。”
黎嘉琪的语气依旧平淡，却多了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。
彩月不敢再拒绝。
她闭上眼睛，像是赴死一般，微微张开嘴。
柔软香甜的桂花糕被送进了她的口中。
甜味在舌尖化开，一股暖流仿佛瞬间涌遍了全身。
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，最好吃的东西。
“好吃吗？”
黎嘉琪问。
彩月含着满口的糕点，拼命地点头。
眼泪，却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。
黎嘉琪首起身子。
她将碟子里剩下的一半桂花糕，首接放在了旁边一个还算干净的石台上。
“这些给你，干完活再吃。”
说完，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彩月身边的地面上。
那里的地砖，被彩月擦洗得一尘不染，甚至能映出人影。
“你打扫的地面，很干净。”
黎嘉琪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到了厨房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。
昨天，她夸了彩月。
今天，她又夸了彩月。
而且是当着所有人的面。
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同情了。
这是明确的认可和抬举。
彩霞和春杏等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。
她们看向彩月的眼神，从刚才的鄙夷，变成了复杂的嫉妒和审视。
黎嘉琪没有再看任何人的反应。
她端着剩下的一半点心，转身离开了。
她走得很慢。
她能感受到，背后有一道目光一首紧紧地跟随着她。
那道目光里，有震惊，有感激，有惶恐，还有一种正在破土而出的东西。
黎嘉琪的嘴角，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。
收买人心，有时候并不需要多复杂。
一句肯定。
一份尊重。
对那些身处泥潭的人来说，这便是最难得的光。
她走在回院子的路上。
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她感到一种奇特的愉悦。
这种愉悦，源于一种掌控感。
她清晰地看到了彩月眼中信任的萌芽。
那个胆小懦弱的丫头，她的心防己经被自己亲手敲开了一道缝隙。
她体会到了身为棋手的乐趣。
每落下一颗棋子，整个棋局的走向就会发生一丝微妙的变化。
而这一切，都在她的计算之中。
这种运筹帷幄，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，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与强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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