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这骨头，会说话
卯时三刻的巡冥司点卯台笼罩在青灰色晨雾里，贾凤站在石阶下，掌心的临时腰牌还带着阎罗殿朱印的余温。"见习巡查使"五个阴文在雾中泛着幽光，像根细针扎着她的掌心——这枚腰牌她等了七日，从鬼市逃亡的孤魂，到试炼殿里与玄圭对峙的凡魄，此刻终于有了阴司吏员的模样。
"肃静！"
青铜撞钟声里，明烛从点卯房檐下转出来。
他依旧戴着那副半张脸的青铜面具，眼尾鎏金纹路在雾中若隐若现，手中竹简被捏得咔嗒响："新官规第三条，即日起，阴司外围三百鬼城分属九卿私辖。"他声音像冰锥敲在石碑上，"凡涉'阴契''血供''魂赁'者，皆为私务，不得擅查。"
贾凤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她看见前排几个老鬼差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，腰牌上"巡查"二字突然变得烫手——所谓"见习"，不过是给了她随队旁听的资格，连调卷令都摸不着。
"东市街心有奴鬼崩解！"
一声尖啸划破晨雾。
贾凤转头望去，见个白无常从街角跌撞而来，腰间铜铃乱响："那魂散得蹊跷，骨头都黑了！"
"走。"明烛甩袖转身，玄色官服扫过贾凤肩头，"见习的跟紧。"
东市街心围了七八个鬼差，中央倒着具泛黑骸骨。
贾凤挤进去时，正听见个络腮胡鬼差踹了骸骨一脚："契约到期自然崩解，烧了了事。"他拎起油葫芦就要浇，骨头上的黑灰簌簌落在贾凤鞋尖——那不是普通的魂灰，倒像被怨气反复灼烧过的炭渣。
"等等。"她蹲下身，指尖拂过骸骨指节。
"怎么？"络腮胡斜眼，"新来的想充仵作？"
贾凤没理他。
指节上的裂纹呈螺旋状往掌心延伸，像极了她在阳间见过的缚魂钉痕迹——活人用钉入指骨的方式控制奴仆，每挣扎一次，钉尖就往骨髓里钻三分。
她捏起一根指骨对着天光，裂纹深处泛着暗红："这骨头上有血沁。"
"胡扯！"络腮胡抄起油葫芦，"阳间仵作那套在阴司行不通——"
"退下。"明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贾凤抬头，见青铜面具正对着她，"三幽夫人辖下的奴鬼，轮不到巡冥司置喙。"
"可这不是自然崩解！"贾凤指尖抵住骸骨天灵盖，"他生前被人用缚魂钉锁了三魂，指甲缝里还有朱砂混发丝——"她掰开死者指缝，果然露出半根裹着血渍的发丝，"阳间有人拿亲族血祭续契，把亡魂当香火燃料！"
"越界一步，试炼资格即刻取消。"明烛的手按在她腕上，温度冷得像浸过忘川水。
贾凤望着他面具下看不出情绪的眼，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休夫后，我执掌了生死簿 忽然想起昨夜黑枷说的"守真司旧殿"——原来所谓"巡查"，不过是把她困在阴司规矩里的金丝笼。
夜漏三更时，贾凤摸进了西市焚场。
残月下的焚炉还冒着青烟，她蹲在灰烬里翻找，指甲缝很快沾了黑灰。
首到指尖触到片硬东西——半块魂衣残片，边缘还留着焦痕。
她从怀里摸出怨气石粉末撒上去，暗纹渐渐显形："救......我......名"。
"果然。"她对着月光眯起眼。
三年前在义庄验那具被施咒的农妇尸体时，那妇人舌底就藏着这样的微型符纸——记忆不会消失，只会被人用咒术割裂，像切豆腐似的分成七块。
次日卯初，贾凤绕开巡冥司正路，拐进阴市边缘的"遗语铺"。
铺子里飘着沉水香，柜台后坐个白发老妇，眼角皱纹里嵌着星点磷火："小娘子要问魂？"
"昨夜可有人留话？"贾凤把腰牌往柜台上一搁。
老妇眯眼打量她片刻，忽然从柜台下摸出只陶铃："有个魂路过，说'骨言未死'。"她递过陶铃，"这铃摇不响，得用银针敲。"
贾凤抽出发间银针轻敲铃壁。
金属与陶土的共振里，传来断续音节："骨......言......未......死......"她浑身一震——百年前的旧档里确实记过，说书人骨言因揭露权贵丑闻被灭口，死后被炼为奴鬼，记忆割成七段，永世不得言真。
月上柳梢时，贾凤重返焚场废墟。
她蹲在那具骸骨前，将陶铃轻轻放在颅顶。
"咔。"
指骨突然抽搐。
贾凤屏住呼吸，见那枯骨缓缓抬起手，食指重重叩击天灵盖——三声短、两声长、一声顿。
她掏出随身的仵作暗语本，指尖顺着拍频划过去："我能作证，但需你听见。"
"叮。"
屋檐上有青铜轻响。
贾凤抬头，正看见明烛的面具在月光下闪了闪，他指尖夹着的竹片上，密密麻麻记着刚才的骨叩节奏。
"啪。"
贾凤合上暗语本。
她望着骸骨指节上未消的螺旋裂纹，又摸了摸怀里的陶铃，转身往住处走。
巷口槐树上的夜枭扑棱着翅膀飞走，留下几片羽毛落在她脚边——该准备些东西了，比如七盏残灯，围成个能引魂的圆。
她摸黑推开陋室木门时，月光正好漏进来，照见案几上那半块写着"救......我......名"的魂衣残片。
风掀起窗纸，残片上的字迹忽明忽暗，像极了当年义庄里，那具农妇尸体舌底符纸被揭开时，瞳孔里最后一丝求生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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