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你说的每个字，我都记下了
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响，贾凤的指尖在残片上轻轻一按，那忽明忽暗的字迹便如被戳破的烛火，"啪"地灭了。
她垂下手，袖中骨节捏得发白——三年前在义庄，那农妇的符纸被揭开时，她也是这样攥着验尸刀，看着妇人浑浊的瞳孔里最后一丝光碎成星子。
"这次，我不会让你再碎。"她低低说了句，转身走向墙角的竹箱。
箱底压着七盏缺了口的陶灯，灯身还沾着上次破井中鬼案时留下的泥渍。
她将灯盏一一摆开，在青砖地上围成个歪斜的圆，圆心处搁着从焚场捡回的骨言头骨。
灯油是她昨夜蹲在奈何桥底，用瓷瓶接的孟婆汤残液——那汤根本不是什么忘情水，不过是用弱水混了忘川沙，把魂核的高频震荡压成了哑炮。
若反向刺激残留的波频...她往灯盏里添油时，指甲在灯壁敲出清脆的响。
点燃灯芯的瞬间，七盏灯同时爆出幽蓝火苗。
贾凤的影子被拉得老长，在墙上扭曲成怪模怪样的形状。
她抽出发间银针，在指尖轻轻一刺，血珠落在颅骨的螺旋裂纹里，顺着纹路蜿蜒成小蛇。"咚、咚、咚——"银针敲在骨头上，节奏与昨夜骸骨叩击天灵盖的拍频分毫不差。
颅骨里传来"嗡"的一声，像空瓮被人猛拍了一掌。
贾凤屏住呼吸，就见骨腔内浮起淡青色的雾气，雾气里影影绰绰映出几个字："祠...堂...红烛...写名..."她赶紧摸出怀里的皱巴巴的纸，抖着手记。
雾气散了又聚，字句断了又连，首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时，纸上己经密密麻麻写满：塘西陈氏宗祠、北岭王家老宅、太子少保府外院别院。
最后三个字让她的笔尖重重戳破了纸。
太子少保...她记得卷宗里柳愔的阳间牌位就供在那别院的偏厅。
这些人每祭一次，奴鬼便被抽一丝魂力——难怪骨言的记忆会被割成七段，原来不是为了惩罚，是为了"细水长流"地抽魂！
她捏着纸页的手在抖，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："地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...原来阴契的油水，养着阳间权贵的香火运。"
"当啷"一声，窗外突然坠下片瓦。
贾凤猛地抬头，就见窗台上立着只黑羽乌鸦，嘴里叼着卷焦边的账册。
乌鸦歪了歪头，"扑棱"一声飞走，账册"啪"地砸在她脚边。
她蹲下身捡起，封皮上"柳愔续契名录"几个字刺得眼睛生疼。
翻开第一页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姓名、阳间亲属、祭祀次数——每一条都对应着一个还在阳间喘气的活人。"她攒这些愿力...是想重登仙籍。"身后突然响起沙哑的男声。
贾凤反手摸向腰间的验尸刀，转身时却见灰喙副判官正倚在门框上，官服皱得像团抹布，脸上还沾着未擦净的泥。
他盯着账册笑，眼角的皱纹里泛着冷光："他们说我贪腐，可谁不是在夹缝里抢活路？
柳愔那娘们儿更狠，连鬼的魂都抽。"他踉跄着往前走两步，靴底碾碎了半盏残灯，"这账册是我从她密室偷的，现在...还给你了。"
话音未落，他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。
贾凤扑过去要抓，只触到一团凉雾。
雾里飘来最后一句："替我...看她下油锅。"
账册在桌上摊开，贾凤的手指划过"招魂幡中介"几个字——所有交易都经这里流转，凭证是枚血引符。
她的眼睛亮了，想起昨夜在阴市看见的黑坊：那些鬼贩举着褪色的招魂幡，专做"通灵"生意。
子时三刻，贾凤换了身破布衫，脸上抹了把灶灰，蹲在黑坊门口发抖。
她怀里揣着半块碎银，那是白疏残火附在破损招魂幡上变的——这鬼火最擅伪装生魂气息。"大娘..."她扯住个鬼贩的袖子，声音发颤，"我想...让我娘回来...哪怕说一句话。"
鬼贩眯起眼，嘴角咧到耳根："五百冥钱一问，活不过三更，要吗？"他伸出手，指甲长如弯钩。
贾凤摸出碎银递过去，指尖藏着的银针轻轻一刺——混着判官试炼令牌残光的血珠弹进符纸。
那光来自栾阳补魂时留下的共鸣烙印，和生死簿的气息像极了。
符纸"轰"地烧起青焰，火里映出画面：柳愔站在祭坛中央，手中牵着三条血线，线的另一头是三具跪伏的奴鬼。
其中一个，额骨上的螺旋裂纹与骨言的头骨分毫不差！
"原来你们不是通灵..."贾凤盯着火焰低语，"是在行刑。"
青焰"啪"地灭了。
鬼贩的脸瞬间惨白，转身要跑，却被她一脚踹在腿弯。"跑什么？"她扯住他后领，"我还没问完——"
"叮。"
窗外传来铜铃轻响。
贾凤抬头，就见明烛立在雨里，玄色官服被打湿，面具上的水珠顺着弧度往下淌。
他的指尖捏着片竹片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刚才符纸燃烧的时长、火焰颜色，还有她踹鬼贩时的力度。
"监察使这是..."贾凤松开鬼贩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。
明烛没说话，转身走进雨幕。
他的靴底碾过积水，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湿痕。
贾凤望着那串脚印，忽然笑了——他面具下的唇角，刚才好像动了那么一瞬。
雨越下越大，打湿了桌上的账册。
贾凤捡起被雨水泡开的一页，上面有行小字："孤魂赵七，无亲无故，愿以魂换钱。"她盯着这行字，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。
墙角的白疏残火"腾"地窜高了三寸，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影，像极了某个孤魂跪伏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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