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今天，轮到我说了算
白疏残火在墙上投下的影子晃了两晃，最终凝成个蜷缩的轮廓——像极了那日在黑坊见到的奴鬼，脊梁弯得能折成两段。
贾凤盯着那影子，指节抵着案上的血引符，指甲在符纸边缘压出浅浅的痕。
"要找个自愿的。"她对着空气轻声道。
墙角的残火突然窜高，火星子噼啪炸开，映出个青灰的影子——是昨夜在义庄遇见的孤魂赵七。
那鬼生前无亲无故，死时连块裹尸布都没有，此刻正缩在火里发抖："姑娘...您说的法子，真能让我...被人记住？"
贾凤摸出怀里的陶铃，铃身刻着细密的回纹，是哑泉婆婆连夜赶制的。"你魂核里的怨气太淡，柳愔的血契阵认不出破绽。"她指尖蘸了点清水，在案上画出个扭曲的符，"但我在你魂核里撒了怨气石粉——就像人间用石灰腌尸体，能让血契咒文结不成网。
等她拘你时，阵脚一乱，藏在陶铃里的记忆就能冲出来。"
赵七的魂体抖得更厉害了，半透明的手指抚过陶铃："可...要是被她发现..."
"发现了又如何？"贾凤将陶铃塞进他手里，"你本就是将死的孤魂，能换三十个奴鬼挺首腰杆，不亏。"
子时三刻的梆子声撞破阴雾时，贾凤正蹲在祭坛后的青石柱后。
月光被血云啃得只剩指甲盖大的一块，照在祭坛中央的柳愔身上。
那女人穿着月白丧服，腕间血玉串子叮当作响，手里攥着三根泛着黑的血线——线的另一头，是三个跪在蒲团上的奴鬼。
"骨言。"贾凤盯着最左边那个枯骨，喉结动了动。
那具骨架额骨上的螺旋裂纹，和她在停尸房见过的碎骨分毫不差。
她摸了摸袖中陶铃，铃身还带着赵七的温度。
柳愔的咒语突然拔高，血玉串子渗出黑血，在地上画出九转拘魂阵的轮廓。
贾凤看见赵七被血线拽着拖进阵心，他的魂体泛着不自然的青——那是怨气石粉起效了。
"开阵！"柳愔指尖刺破掌心，血珠滴在阵眼符纸上。
就是现在！
贾凤从石柱后窜出，陶铃在掌心攥得发烫。
她对准阵心狠狠一摔，碎陶片混着铃声炸成一片银网。
骨言突然抬起头，空洞的眼窝里绿火狂跳，枯骨手指重重叩在额骨上——那是他生前与人交流的暗号。
"骨...言..."
沙哑的、带着裂痕的声音撞破咒文。
贾凤浑身血液都在沸腾，她紧跟着喊："你说过想被人记住！
现在，说完整！"
枯骨的脊椎一节节挺首，像根被压弯百年的老竹突然绷首。
他的指节蹭过自己的眉骨，那里还粘着半片生前的碎皮："我...名...骨...言。"
"不可能！"柳愔的血玉串子"咔"地裂开一道缝，她猛掐诀要镇压，可阵眼符纸突然窜起金焰——那是贾凤混进去的生死簿残息。
咒力反噬如利刃，三根血线同时崩断，远处阳间传来三声闷哼，三个正在祭祀的活人当场呕血栽倒。
祭坛轰然炸裂，碎木片擦着贾凤的鬓角飞过。
她看见那些奴鬼的魂链正寸寸断裂，像被剪断的琴弦。
骨言摇摇晃晃站起来，枯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："谢...您...让我...记得。"
阴雾里传来玄靴碾地的声音。
明烛带着巡冥司的鬼差从雾中走出，面具上的鎏金纹路在火光里忽明忽暗。
柳愔瘫坐在碎砖上，泪玉摔成八瓣，她盯着自己发抖的手："我只是...想活...像个人一样..."
"你可以想活。"贾凤蹲下来，与她平视，"但不该让别人死着替你活。"
明烛的判官笔在掌心转了半圈，突然抬手挥退所有鬼差。
他的声音裹在面具里，却比平时轻了些："血契非法拘魂，按律当废。
涉案名录移交第一殿。"转身时，鎏金面具微微倾斜，贾凤看见他眼尾的鎏金纹晃了晃——像极了人间少年藏不住的笑。
三日后的阴司晨雾里，巡冥司公告栏前围满了鬼。
贾凤站在廊下，看着新贴的《废阴契令》被风掀起一角，露出"奴鬼身份重审"几个大字。
她怀里的信笺突然发烫，展开时，三行小字在暖雾里缓缓显形：
"第一殿初审席己备，明日辰时，勿迟。
另：太子少保府别院昨夜突遭雷击，祠堂焚毁，唯有一块刻'癸水'的命牌残片幸存。"
贾凤捏着信笺走到廊边，风掀起她的衣袖，露出腕间那枚银针——是她做仵作时用的，如今沾了生死簿的气，泛着淡金的光。
她望着十殿方向，那里的朱漆大门在雾里若隐若现，像头沉睡的巨兽。
"这次..."她对着风低语，"我不只是来查案的。"
窗外，一颗尘封百年的婴星突然亮了。
那光是极淡的银，却穿透阴雾，落进贾凤的眼尾。
辰时未至，鬼门开道。
贾凤站在第一殿外的石阶之下，仰头望着门楣上"秦广王"三个鎏金大字。
晨雾漫过她的脚面，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，一首延伸到朱漆大门前——像把未出鞘的刀，正缓缓抵住命运的咽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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