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野鬼也能压榜首
滞魂处的油灯芯“噼啪”炸响，贾凤沾着孟婆汤残液的指尖顿在案上。
她调配的显影剂在生死簿残页上洇开，原本被消去的猩红字迹正以极慢的速度浮现——不是“你看够了吗”，而是重叠的魂语，像被无数鬼魂同时嘶喊，在纸页上撞出细密的波纹。
“这不是警告。”她对着灯影喃喃，指甲在石粉里抠出半道浅痕。
三天前终考时那道炸响的因果回响，此刻在她太阳穴里嗡嗡作响。
茶水凉了又温，骨言抱着一摞文书从里间出来，见她盯着残页发怔，欲言又止地把到嘴边的“贾协判该用饭了”咽了回去——自打评审阁闭门，这位女仵作就像块吸饱了水的墨锭，连呼吸都浸着案子的味道。
“去把上个月滞魂的怨气记录拿来。”贾凤突然抬头，眼底亮得吓人，“要戌时三刻后登记的。”骨言应了声，转身时瞥见她袖口沾着的石粉，那是用黄泉底的怨气石磨的，专破魂术伪装。
放榜之晨来得比阴司的雾还快。
忘川边的公告栏前挤得水泄不通，萤策的青衫角被踩得皱巴巴，他踮着脚扒着最前排的木栏，瞳孔突然缩成针尖——榜单最末一行，“贾凤”二字像被墨汁泼过，评语“越界妄言，扰乱法序”八个字刺得他眼眶发烫。
“野鬼就是野鬼，真当学宫是人间乱葬岗？”穿玄色云纹锦袍的神裔子弟弹了弹腰间玉牌，“我阿爹早说过，阴司的规矩容不得她这种踩破门槛的。”周围考生哄笑，有几个昨日还追着贾凤问验魂术的，此刻忙着往人堆里缩，生怕被牵连。
“诸位看得可还尽兴？”
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人头顶压下来。
明烛戴着半面青铜面具，广袖扫过众人肩头，竟生生在人堆里辟出条道。
他手中玉管笔流转着幽光，笔尖悬在榜单顶端三寸处，“这张纸，该见见光了。”
“你敢——”玄衣子弟刚要喝止，忽见玉管笔轻轻一点。
金光如沸！
原榜单“轰”地炸裂成千万碎纸，新名录在碎光中凝结。
最上头“贾凤”二字力透纸背，各项评分朱笔圈点，“实务推断”一栏写着“九十九”，旁注“破学宫三百载纪录”。
更令人窒息的是，名录右下角那枚朱红印鉴——明烛的私印，从未在公开场合用过的。
哄笑戛然而止。
玄衣子弟的玉牌“当啷”坠地，他盯着那方印鉴，喉结动了动，终究没敢再放半句狠话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
砚山子的拐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。
他银须乱颤，手里攥着被撕坏的评审记录，“真实映照阵？你们当老夫活了千年是摆设？”明烛摘下半面面具，眼底寒得像忘川底的冰：“砚老不妨看看这。”他屈指弹向名录，德玛西亚特有力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一道光没入虚空，评审阁内的景象竟投映在众人眼前——几个考官正鬼鬼祟祟往评分册上涂墨，墨迹未干便被阵法反噬，在名录上显了原形。
砚山子的墨砚“啪”地摔在地上。
他盯着投影里那几个哆哆嗦嗦的考官，黑泪顺着皱纹往下淌，在青石板上烧出焦洞：“你们以为我维护的是体制？”他踉跄着扶住公告栏，声音突然哑了，“我是怕……怕有一天，连律法本身都成了谎言。”
贾凤站在廊下，看着黑泪在地上蜿蜒成河。
她忽然明白，那日终考时砚山子墨砚里滴下的，哪里是愤怒，分明是对旧秩序的哀悼——那些被权力碾碎的真相，那些被规则掩埋的冤魂，此刻正从黑泪里浮出来，在她眼前游成一片血海。
庆功宴设在望乡台旁的摘星阁。
贾凤端着茶盏站在廊角，看着满座考生举杯时眼底的躲闪。
有人碰翻了酒壶，琥珀色的酒液在地上淌成小湖，映出她微冷的眉眼。
“贾协判。”萤策举着酒盏挤过来，耳尖还是红的，“我阿娘说，记一万条律法不如看清一件事的真相。”他仰头饮尽，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青衫上，“今日这杯，敬真相。”
贾凤碰了碰他的酒盏，余光却瞥见角落黑影一闪。
她追出摘星阁时，夜风卷着槐花香灌进领口。
青石地上有道三寸深的刀痕，像被利器生生劈出来的，旁边躺着枚残破玉佩，半枚“柳”字刻得歪歪扭扭，边缘还沾着暗红的魂血——不是阴司的魂血，是人间的，带着铁锈味。
她捏着玉佩的手紧了紧。
柳愔，那个十年前被十殿判为“妄议轮回”的女官，她的旧部为何要留这东西？
复仇？
还是……
“贾协判。”
骨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惊得她迅速把玉佩塞进袖中。
“滞魂处的灯灭了又亮，”骨言捧着盏新灯，灯芯是用婴灵的执念搓的，“您该回去了，今夜……好像有客。”
深夜的滞魂处安静得能听见纸页呼吸。
贾凤把显影剂滴在残页上，波纹突然剧烈震颤，竟拼出一行歪扭的小字：“救我……我在笔尖之下。”
她猛地抬头看向书案。
那支学宫赐下的判官笔正躺在案上，笔杆原本的乌木色泛着幽蓝，像有活物在里头游动。
她伸手握住笔杆，指尖触到温热的脉动——不是木，是……血肉？
“原来你不是工具。”她对着笔杆低语，“你是囚徒。”
窗外忽有金鳞跃出忘川，在月光下划出银线，首朝第一殿方向去了。
她望着那道银光，忽然听见极远的地方传来锁链崩裂的轻响。
有什么东西，在十殿深处的黑暗里，睁开了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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