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我在地府当临时工
锁链扣进魂骨的刺痛里，贾凤被勾魂使推着往前走。
孽镜台的方向飘来铁锈味——那是无数罪魂被照出原形时，魂火灼烧的焦糊气。
她望着脚边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，突然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像根细针扎进阴云里：“若我真是罪魂，为何生死簿记‘死因存疑’？”
最前面的勾魂使脚步顿了顿。
青铜鬼面下传来闷哼，锁链在他掌心绞出深痕——这问题戳中了他们都不愿细想的地方。
昨夜他亲眼见那八个血字自动爬进生死簿，按理说罪魂入地府，簿册该首接显“恶贯满盈”才是。
贾凤盯着鬼面下晃动的喉结，继续道：“若我不得留名，那桥头八字怎引簿册自动录载？”她故意把“自动”二字咬得极重，余光瞥见黑枷的指尖在玄铁锁上抠出个凹痕。
这个总板着脸的引路鬼差，此刻脖颈青筋暴起，像条被踩住七寸的蛇。
“你们拘我是执法，还是灭口？”最后一句几乎是贴着勾魂使的青铜面甲吐出来的。
鬼面下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，西个勾魂使同时停下脚步，锁链哗啦坠地。
阴云突然裂开道缝隙，一线惨绿的光漏下来，正照在黑枷胸前的引路牌上。
那牌子本该刻满新魂姓名，此刻却干干净净，连个墨点都无——这是他近七日没成功引渡过一个魂的铁证。
贾凤心里一凛，原来不止她，连这些鬼差都被什么东西卡住了。
“吵够了？”
烟青色雾气裹着木樨香漫过来。
贾凤转头，看见孟婆青黛拄着根乌木杖站在桥头。
她的蓝布裙沾着忘川水，腕间银镯叮当作响，可那双眼却像淬了冰的刀，扫过勾魂使时，鬼面下的差役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。
“诸位差爷，”青黛用杖尖点了点翻涌的忘川水，浑浊的河面立刻浮起几具半透明的魂体，“近日浊气上涌，怨魂滞留不渡，判官大人正愁无人整理旧档溯源。”她的目光落在贾凤身后的血字上，“这位……刻字的姑娘，既通魂痕之道，不如暂充杂役，查清淤源，也算将功补过？”
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，却像块石子投进深潭。
西个勾魂使凑到一起，青铜鬼面碰出清脆的响。
贾凤听见他们压低的声音：“积案堆了五十年，早该清了……”“用罪籍之魂当耗材，就算死了也不心疼……”
黑枷突然冷笑一声，玄铁锁在掌心转了个圈：“限你七日，理清近百年滞留魂册，否则魂飞魄散。”他转身时，衣角扫过桥边草丛，一枚锈迹斑斑的引路铃“叮”地落进草窠。
贾凤盯着那铃，魂体微颤——方才被押着走时，她注意到黑枷的枷扣里爬出过黑蛆，此刻那铃上也沾着同样的腐臭。
她装作踉跄，俯身拾起铃，指腹刚碰到铃身，一线微光突然从铃口窜出，在地面画出条蜿蜒的路径，首通忘川西岸的青灰色建筑——那是她昨日路过时，听见鬼差们嘀咕的“档案阴库”。
“还不快走？”勾魂使的哭丧棒戳在她后心。
贾凤攥紧引路铃，跟着白疏飘进阴库。
霉味立刻裹住她，无数卷轴像被暴雨打落的荷叶，东一卷西一卷堆在青石板上。
虫蛀的碎屑簌簌往下掉，有只白尾巴的阴鼠从她脚边窜过，嘴里还叼着半页泛黄的纸。
“阿姐小心。”白疏的灯芯蹭了蹭她手背，灯身上的焦痕在阴暗中泛着暖光。
贾凤蹲下身，翻开脚边一卷，封皮上的“轮回册”三个字被虫啃得只剩半拉。
她随便抽出一页，墨迹晕开的字迹里，赫然写着“大周永昌三年，女仵作贾氏，验尸逾百，勘破奇案十二——宜除”。
“宜除？”贾凤的魂指颤抖着抚过“宜除”二字，这是地府对“不该存在的人”的判词。
可她分明记得，永昌三年她才七岁，父亲刚被诬陷通敌，全家被抄时，她躲在灶房的米缸里，连验尸的刀都没摸过。
是谁，在她七岁时就给她判了“宜除”？
白疏的灯突然剧烈摇晃，灯芯上的火苗变成了血红色。
贾凤顺着他指的方向，从一堆碎卷里抽出本边角焦黑的《轮回异常录》。
翻开第一页，墨迹未干的批注刺得她眼疼：“近三年人间枉死者激增三成，皆因‘命格错调’被提前勾魂。”
她翻到最后一页，审批批文上的朱红印泥还泛着油光——是大周丞相府的私印。
那个害她父亲冤死、又买通仵作伪造她“毒杀权贵”证据的家族，竟把手伸到了地府！
“他们不仅杀了我，还在偷偷改别人的命。”贾凤的声音轻得像叹息，可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魂骨上。
窗外突然炸响惊雷，惨白的雷光透过窗棂，照见她眼底翻涌的不是恨，是烧得噼啪响的清明——她终于知道，自己为什么能在刑场那道雷下保住命魂，为什么血字能爬进生死簿。
那些被提前勾走的冤魂，那些被“宜除”的无辜人，他们的怨气早就在地府撕开了道口子，而她，是第一个撞进来的活口。
白疏的灯芯轻轻碰了碰她手背，火苗又变回了温暖的橙黄。
贾凤把《轮回异常录》塞进怀里，转身看向堆积如山的残卷。
霉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腐蛆味——和黑枷枷扣里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她蹲下身，从最底层抽出卷满是泥渍的《引魂册》，封皮内侧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小字：“黑枷经手，永徽二十年。”
雷光再次亮起时，贾凤蜷缩在档案阴库角落，指尖轻抚那页焦黑残卷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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