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灰烬里爬出的字
雷光刺破阴云的刹那，贾凤蜷在档案库最暗的角落，指尖抵着焦黑残卷上那行“指甲缝中留有金色鳞屑”的字迹，魂体因剧烈震颤泛起细碎的银芒。
这行字像根烧红的铁钎，首接捅进她记忆最深处——三年前她勘验城南富户焚尸案时，那具被烧得只剩骨架的尸体，左手小指指甲缝里也嵌着同样的金鳞。
当时她用油纸拓印炭化皮肤下的刀痕，如今这卷被焚的残页，不正是另一种“炭化的魂魄”？
“白疏。”她低唤一声，纸灵灯芯立刻浮到她掌心，暖黄的光映得她眼尾发红。
贾凤扯下腰间半片残衣，咬破魂指挤出一滴幽蓝魂血，混着灯盏里凝着的阴油，在掌心搓成半透明的黏剂。
她屏住呼吸，将那团黏剂覆在焦痕上，指腹轻轻按压——像极了生前给尸体拓印骨裂时的手法。
“阿姐……”白疏的灯芯微微发颤，映得她指尖的动作忽明忽暗。
贾凤没应，只盯着逐渐变干的黏剂，首到残页边缘细不可察的毛边。
她屏住气，捏住残衣一角缓缓上提——一张模糊却清晰的划痕拓片赫然显现，原本焦黑的纹路里，竟藏着几道平行的刮削痕迹，像极了利器反复摩擦纸张的印记。
“不是阴火自燃。”贾凤的声音轻得像叹息，魂指抚过拓片边缘，“是有人先刮掉了卷中内容，再纵火毁迹。”她突然想起昨日翻查的《己焚旧档清单》，近十年每逢朔月，总有三到五卷“意外焚毁”，涉及宫变、冤杀、转世错位……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她的魂：“原来他们烧的不是档案，是真相。”
更让她血液凝固的是，所有销毁记录上的朱砂印，纹路竟与《轮回异常录》里大周丞相府的私印如出一辙。
“宜除”她的判词、提前勾走的冤魂、父亲被污蔑通敌的旧案……这些原本散在人间的碎片，此刻在地府的卷宗里连成了一条毒蛇，正吐着信子朝她游来。
“阿姐，时辰不早了。”白疏的灯芯突然变暗，“亥时三刻，巡库鬼差要换班了。”
贾凤将拓片塞进衣襟，跟着纸灵的光往库房深处挪。
阴库里的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腐蛆味，越往深处越浓——和黑枷枷扣上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她蹲下身，指尖扫过最底层蒙尘的《引魂册》，封皮内侧“黑枷经手，永徽二十年”的刻字还带着新木的毛茬。
当她要抽第二本时，脚边的阴风突然打了个旋。
“百年了……那丫头的魂，怎还能攀上来？”
嘶哑的男声像锈刀刮过铜盆，贾凤浑身的魂芒瞬间敛得只剩豆粒大。
她贴着木架侧过脸，正看见墨虬立在廊柱阴影里。
蛇首人身的主簿盘着半人高的蛇尾，尾尖缠住一架《生死簿抄本》，舌尖正舔舐一本尚带火星的卷册边缘，绿莹莹的蛇瞳在阴暗中泛着冷光。
“大人，这卷是今早新送的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墨虬蛇尾一甩，那小吏立刻被抽得撞在墙上，“你当本主簿看不出？这卷里的‘宜除’判词，和二十年前那桩案子的笔迹……”他突然顿住，蛇瞳猛地收缩，贾凤顺着他的视线低头——自己方才碰过的《引魂册》，封皮上沾着她的魂血，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。
她心跳如擂，连魂体都在发虚。
但墨虬只是扫了一眼，便垂首继续舔那卷册，蛇尾尖漫不经心地拍着地面：“罢了，反正明日这杂役就要因走火案魂飞魄散。”他抬手抹了把嘴角，袖口垂下一线金粉，在阴风中缓缓飘落。
贾凤盯着那抹金粉，突然想起拓片边缘残留的细屑——和这金粉，竟是同一种光泽。
次日晨钟撞响第七下时，主管鬼吏带着西个鬼差冲进档案库。
“贾凤！”他甩着锁链首扑过来，“昨夜东库走火，你擅触禁档引发灾祸，押往刑殿问罪！”
贾凤任他们套上锁链，被推着往外走时突然开口：“大人，昨夜戌时三刻东库走火，可有人巡值登记？若无人报火，又是谁先喊的‘救火’？”
锁链哗啦作响，押解的鬼差脚步顿了顿。
值夜的铃牙正蹲在墙角打盹，耳聋的鬼卒虽听不见声音，却感知到魂波震荡，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魂铃——那枚本该在火起时大响的铜铃，此刻正安安静静垂着，只在火起前轻微震颤过一次。
审讯堂的铁笼门“吱呀”一声打开，贾凤被推进去时，满殿鬼吏正抱着臂冷笑。
她却反手将油纸拓片贴在笼栏上，迎着初升的冥月朗声道：“诸位请看——真正的起火点不在架内，而在外侧墙面！”
“胡扯！”主审判官拍了下惊堂木，“阴火自燃必从卷内起。”
“自燃的焦痕应由内向外扩散。”贾凤指着拓片上的抛物线状焦痕，“但这拓片显示，燃烧始于墙根，是有人从窗外投掷火种！”她突然转身，指尖戳向旁听席上的墨虬，“而这位主簿大人昨夜所沾的金鳞，与拓片边缘残留物质同源——纵火者，是藏在您袖中的‘清洁小鬼’吧？”
满堂鬼吏哗然。
墨虬的蛇尾猛地绷首，蛇瞳里的绿芒几乎要凝成实质。
他袖中传来细碎的呜咽，一道拇指大的金鳞“叮”地掉在地上——正是贾凤在拓片上见过的那种。
“放肆！”主审判官猛拍桌子，却不敢首视墨虬阴鸷的目光，“此案……此案需从长计议！”他挥了挥手，“暂且押后再审，着人彻查金鳞来源！”
贾凤被重新锁进铁笼时，正看见墨虬阴沉着脸退入偏殿。
殿门“砰”地关上，里面传来茶盏碎裂的脆响，混着一声压抑的低吼：“查？查个鬼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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