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镜子里的鬼,比我更像人
血袍身影自穹顶裂缝踏空而下时,第九殿的风突然凝成冰针。
贾凤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细碎的咯吱声,体内气血像是被无形之手攥住,从指尖开始往心脏倒灌,冻得她连睫毛都在打颤。
"好冷。"她咬着牙低喃,喉间却涌出腥甜——那是被寒气逼出的淤血。
识海中骤然炸开婴星的哀鸣,那些她亲手点亮的星辰此刻全在震颤,光华中裹着婴儿的哭嚎,像极了当年她在乱葬岗收殓的那些小尸首,被裹在草席里冻得青紫的模样。
"你以为拒笔就能抗命?"血袍人立在五步外,面容隐在血色雾气里,手中黑笔却清晰如刻——笔杆缠着九十九道锁魂链,笔锋滴着幽蓝鬼油,"生死簿写的是轮回,不是律法。"他抬手轻划,贾凤脚边的青砖突然裂开蛛网纹,"你判的案,不过是我写好的戏本子。"
腕间"非令"印章烫得惊人,像是要烙进皮肉里。
青璃的残念突然浮现在她识海,声音带着几分急切:"看他的笔锋轨迹!
不是勾魂引,是......是'预定'!"贾凤猛地抬头,正见那黑笔在虚空中画出一道金线——正是她从前在生死簿上见过的"己判"标记。
"案发前就写好结果。"她喃喃重复,后槽牙咬得生疼。
那天在天牢,她被衙役用夹棍打断三根肋骨时,也是这样突然清醒——原来那桩皇亲命案的死者,早被生死簿标了"横死",所以无论她怎么验尸,无论伤口显示死者是自尽,官府都要她写成"被奸杀"。
"好个'亲自下来'。"她抹掉唇边血迹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"原来不是威胁,是怕我看出你写的根本不是判决,是剧本。"
血袍人动作微滞,雾气里的眼睛闪过猩红:"你倒是聪明。"他黑笔一扬,贾凤脚边的青砖突然长出荆棘,刺尖泛着淬毒的幽绿,"但聪明的鬼,通常活不过一更天。"
就在荆棘要刺破她小腿的刹那,贾凤反手将"非令"按在地面。
青玉印章与青砖相触的瞬间,整座殿宇突然震颤,荆棘应声而断。
她趁机滚到案边,抓起《地府罪录》塞进怀里——三百七十二个名字,是她这半年在稽查处翻遍十万旧案才攒下的线索,此刻比命还金贵。
"想跑?"血袍人冷笑,黑笔在空中划出半圆,"你以为能去哪?"
贾凤撞开殿门的刹那,风卷着她的衣角猎猎作响。
她望着远处阴云翻涌的十殿方向,突然想起哑泉婆婆的遗语铺——那老婆子总说,她那口埋在槐树下的陶瓮里,藏着能"让鬼闭嘴"的宝贝。
遗语铺的门是虚掩的。
贾凤刚跨进去,就闻见熟悉的艾草味——哑泉婆婆总在门口晒艾草,说是能驱走那些不肯投胎的怨魂。
此刻老妇正蹲在灶台前添柴,火光映得她眼角的皱纹像道裂痕:"来了?"
"您怎么知道是我?"贾凤反手闩门,心跳还没缓过来。
"你身上有婴星的光。"婆婆转过身,手里攥着枚陶铃,表面坑坑洼洼,像是被刀刻过无数次,"那小宫女死的时候,也带着这样的光。"她枯瘦的手指抚过铃身,"她说'镜子骗人,但铃声不会闭嘴'。"
贾凤接过陶铃,掌心的温度让陶土微微发烫。
记忆突然涌上来——百年前那桩宫女案,死者耳道里嵌着片金鳞,死状安详得像睡着了,可孽镜台却映出她往贵妃茶里投毒的画面。
当时她就觉得蹊跷,金鳞是东海水族特有的,那宫女一辈子没出过宫,怎么会有?
"这是最后一枚无影铃。"婆婆突然抓住她手腕,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,"用它的时候,记得把心捂紧了。
生死簿的笔,能顺着活人的心跳找人。"
贾凤点头,将陶铃系在腕间。
离开时回头,正见婆婆在灶里添了把纸灰——是她方才坐过的蒲团,烧得噼啪响。
第一殿西侧偏堂的门轴生了锈。
贾凤摸出随身的骨刀撬开门,霉味混着孟婆汤的甜腥扑面而来。
她点亮案头的阴火灯,从暗格里取出五只琉璃瓶——这是她半年来从奈何桥底接的孟婆汤残液,分别装着十年、百年、三百年前的汤。
"要验证记忆是否被篡改,得看汤里的因果线。"她嘀咕着,将汤液一一滴在油纸上。
又咬破指尖,用银针蘸着心头血,在纸上画出记忆波动图谱——这是她跟人间仵作学的,人死后血液凝固的纹路能显出生前最后动作,如今拿来试鬼,倒也有几分道理。
血痕与汤渍交汇的瞬间,油纸突然泛起红光。
贾凤屏住呼吸,看见画面在红光中扭曲:一名银甲将军跪在丹墀前,右手按在剑柄上,剑鞘纹路分明是贾家族徽!
而背景里的云气正由西向东流动——可她查过当日的天象记录,那天下的是"阴风自北卷南"。
"原来孽镜台的影像,连风向都能改。"她捏紧油纸,指节发白。
父亲当年被诬陷通敌时,案卷里也记着"叛军旗帜朝西",可她后来翻到守城士兵的私记,明明写着"北风卷旗,旗尖朝南"。
纸面突然发烫,烫得她松手。
贾凤盯着油纸上逐渐模糊的影像,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——生死簿在反向读取她的思路!
她迅速扯下腕间的无影铃,将油纸塞进铃腹,又取出小凫的残羽——那是她在忘川救的一只神鸟,死后化作灯焰,能焚尽因果。
灯焰舔过陶铃时,灰烬飘向空中,竟凝成碗口大的金色光阵。
贾凤念动招魂咒,阵中浮现出三十六个虚影:有披官服的忠臣跪在刑场,头顶悬着"通敌"的判词;有绣着并蒂莲的女子被绑在火刑柱上,孽镜台映出她与书童私通的画面;还有个少年抱着老妇的尸身痛哭,镜中却显示他亲手灌了毒药。
"忠臣显叛、烈女现淫、孝子弑亲......"贾凤数着,声音发颤。
这些案子她都在《地府罪录》里见过,当时只当是个别错判,如今才明白——这是张网,网住的是不肯合污的魂。
子时三刻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。
贾凤将"非令"收进袖中,转身走向孽镜台基座下的"映心井"。
守卫举着水火棍拦路:"映心井是镜奴居所,闲杂人等不得入内!"
她冷笑,抬手将"非令"按在石门上。
门缝里突然渗出无数细碎晶光,像金鳞在蠕动——那是她在宫女耳道里见过的金鳞,原来孽镜台的谎,是用这些东西织的。
"你们用金鳞造谎,我就用金鳞开路。"她推开石门,寒意裹着霉味扑面而来。
身后传来守卫的惊呼,可她头也不回地踏了进去,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。
井底的低语响起时,她正扶着潮湿的石壁往下走。
声音像是从西壁渗出来的,嘴唇没动,却清晰得很:"来了......终于有人来问镜子,谁才是鬼。"
十殿之巅的乌云突然翻涌,一道金瞳虚影缓缓睁开,映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。
而映心井深处的寒气越来越重,她摸黑往前探,指尖突然触到一片冰凉——是碎镜,密密麻麻嵌在西壁里,像无数只眼睛,正盯着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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