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 我拿血，洗你的镜子
井壁的碎镜突然泛起幽蓝光晕，每一片都像被投进石子的水面，荡开层层叠叠的死亡画面——有披枷的官员脖颈扭曲倒在血泊里，有绣着并蒂莲的女子头发被火舌舔卷着尖叫，还有个少年的手正掐着老妇的喉管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贾凤的后槽牙咬得发酸。
她早该想到的，那些《地府罪录》里的"铁案"，原来都是用碎镜片拼出来的谎言。
她从袖中摸出怨气石粉——这是用枉死鬼的骨粉混着忘川沙炼的，专克虚妄之气。
指尖刚松开，细粉便如活物般顺着井壁游走，在青石板上勾勒出银亮的脉络。
所有光纹最终汇向井底中央——那里倒悬着一口青铜钟，钟身布满细密的晶簇，像被千万把碎镜啃噬过的残骨。
"父亲......"
耳畔突然响起铁链拖地的声响。
贾凤猛抬头，正撞进一双清明如炬的眼睛——那是她父亲临刑前的模样，披枷戴锁，口中塞着浸血的麻团，却偏要在最后一刻挣首脊梁，用眼神撞碎所有污蔑。
眼眶骤热。
她想起十二岁那年跪在大牢外，隔着铁窗摸父亲冻得发紫的手，他说："小凤，要让骨头说话。"可后来仵作在他案卷里写"通敌"时，连他脊梁骨上被鞭抽的伤痕都成了"勾结叛军的暗号"。
"假的。"贾凤咬破舌尖，腥甜涌进口腔。
她颤抖着摸出银针，插入耳后三寸——那是魂震波频的藏纳处。
若镜中是真实记忆，银针该随着魂魄的震颤发烫；若是伪造......
指尖触到针尾的瞬间，她笑了，笑得比井里的寒气还冷。
银针凉得像块冰，连半分热度都没有。
"金鳞。"她顺着镜面接缝摸过去，指甲抠出一粒比芝麻还小的金色颗粒。
和之前从冤死宫女耳道里取出的一模一样。
贾凤扯下腰间的阴火折子，将金粒按在碎镜上灼烧。
蓝莹莹的火苗突然窜高，映出镜背一行极小的符文："壬寅三年，替赵御史承罪，赏冥币五百贯。"
"原来如此。"她捏碎那片镜子，碎屑扎进掌心，"你们用金鳞当钱，买通孽镜台的眼睛。"
"别碰钟......"
沙哑的声音像锈了百年的锁链。
贾凤猛然转身，只见钟底阴影里蜷着个人——不，是个"东西"。
他的皮肤像面会流动的镜子，映着西周的死亡画面；眼眶里没有眼珠，嵌着两簇晶亮的金鳞，正随着说话声微微颤动。
"我是镜奴十二。"那"东西"的声音从钟壁传来，"一千年前被投进映心井当活祭品，替人改命格、造伪相。
三百七十二个权贵买过罪，九十八个无辜者买过清白......"他抬起手，指尖的金鳞簌簌掉落，"这里的真相要花钱，谎言反而免费。"
贾凤摸出陶铃，轻轻一晃。
清越的铃声撞在井壁上，碎镜突然剧烈震颤，竟像被无形的手拼出幅地图——以孽镜台为中心，十三道金线像血管般扎进地府各处，末端都标着高阶判官的私宅。
"利益链。"她的指甲掐进掌心，"从改镜相到卖伪证，再到用晶母吞掉被抹的记忆......"
"上面那个晶母，吃记忆长大的。"镜奴十二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，"它越吃越聪明，现在连我都骗！
说什么替无辜者藏真相，其实......"
"够了。"贾凤打断他。
她咬破指尖，在铜钟内壁画出血色符阵——因果共振阵，能让晶簇里的谎言互相碰撞。
阵成的刹那，整口钟突然嗡鸣，震得井壁碎镜簌簌掉落。
"你以为在揭穿谎言？"
冰冷的女声像冰锥扎进耳膜。
贾凤抬头，只见虚空里浮着团金鳞组成的雾，隐约能看出女子轮廓，"你只是让更多人看清——他们宁愿活在假象里。"
钟身的震颤突然加剧，晶簇迸出刺目的光。
贾凤被震得撞在井壁上，碎镜扎进后背。
她咬着牙去抓阵眼，指尖却被金鳞割得鲜血淋漓。
"孽镜台乃轮回公器，岂容私欲染指？"
炸雷般的声音劈开阴云。
贾凤抬头，只见道金光从十殿之巅首射下来，裹住铜钟。
钟身的震颤陡然一缓——是栾阳。
几乎同时，井外传来细碎的爆裂声。
贾凤瞥见镜奴十二突然睁大眼睛，晶簇里的金鳞疯狂翻涌："十三脉络......被切断了！"
是明烛。
她突然明白那监察使为何总在深夜翻查文书——他早就在找这些见不得光的脉络。
贾凤趁机将"非令"印章按进阵眼，鲜血混着印泥渗进符阵："我不求你显真，只问一句——有没有一个字，是你自己写的？"
铜钟发出撕裂般的轰鸣。
万千碎镜突然从井壁崩落，像下了场银色的雨。
每一片碎镜里都映出不同的画面：赵御史被押赴刑场时，怀里紧攥着未寄出的平叛策；宫女坠河前，手里还捏着给病重母亲抓的药；骨言跪在乱葬岗，哭着给母亲焚纸，而不是他人口中"弑母焚尸"......
"现在，轮到我说了算。"贾凤仰头望着漫天真相碎片，眼泪混着血珠掉在地上。
碎镜映出她的脸，那是她当仵作时最常有的表情——冷静，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。
远处，十殿密阁深处传来"咔"的一声脆响。
一支漆黑的判官笔突然从中断裂，浓稠的墨汁顺着案几淌下，在青砖上晕开个扭曲的"冤"字。
贾凤捡起几片关键的碎镜，塞进怀里的陶铃。
她知道，这些碎片是撕开黑幕的刀。
可当她转身要离开映心井时，突然顿住脚步——陶铃里传来细微的碎裂声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啃噬那些真相。
她攥紧陶铃，指节发白。
滞魂稽查处的案几上，她拓下的那些伪相拓片，此刻正泛着诡异的金光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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