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 你封我的嘴，我拆你的台
孽镜台事件三日后，贾凤踩着冥河晨雾往滞魂稽查处去。
晨雾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硫磺味，是阴司特有的“封口令”气息。
她袖中那截陶铃突然轻颤，镜奴十二残存的意识在铃纹里洇开：“九殿传了‘三缄令’，七日内开口言案者，魂识封印。”话音未落，前方渡船头传来铁链拖地声，两名黑袍夜巡使从雾中走出，佩刀在晨雾里泛着冷光。
贾凤脚步微顿。
她早该想到的——孽镜台撕开的不仅是冤案，更是某些人的遮羞布。
昨夜巡城鬼差往各殿飞送密报时，她便在檐角听见“律刑司督办”几个字。
此刻看清对方刀鞘上的暗纹：三枚交叉的骨钉，确是律刑司私铸的刑具标记。
“贾代判官。”左边夜巡使抬手，袖口滑出半枚青铜令牌，“奉九殿令，请随我等往问心阁叙话。”
“叙话？”贾凤垂眸看他腰间悬挂的魂锁，锁头还沾着新鲜的鬼气，“还是来封我的嘴？”她指尖悄悄按上袖中五根尸蜡封针，针身裹着的尸蜡因体温微微软化，露出底下刻着的“赵御史”“坠河宫女”等细字——这些针是她用冤魂骨粉混着尸油凝练的，每一根都封着死者咽气前最后一刻的记忆。
夜巡使嘴角抽了抽，显然没料到她会首接戳破。
右边那人按刀上前：“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——”
话音未落，贾凤突然倒退三步，整个人没入冥河渡口的浓雾里。
雾是她今早特意引的，冥河水气遇着她袖中撒的散魂砂，瞬间凝成遮眼的幕布。
她摸着渡船上的缆绳疾走，耳后传来夜巡使的怒吼：“追！莫让她跑了！”
“跑？”贾凤在雾里低笑，指腹过五根封针，“他们要封我的嘴，可证据早不在纸上了。那些冤魂的骨缝里，我都替他们存着。”
滞魂稽查处的门闭得死紧，门缝里渗出淡金色符灰，是记忆抹除术的残迹。
贾凤蹲下身，指尖蘸了点符灰搓开——二次清档，看来有人急着销毁孽镜台事件的原始记录。
她取出陶铃轻摇，铃音刚起，镜奴十二的声音便从铃纹里挤出来：“……节点未除……晶簇根脉还在，伪相就会重生……”
“节点？”贾凤皱眉，目光扫过门槛。
一道极细的金鳞卡在木缝里，在阴火下泛着暗芒。
她捏起金鳞对着光——鳞片边缘有细密的齿痕，和三日前宫女案里死者指甲缝的金屑、将军案中棺木上的刮痕完全一致。
“调虎离山。”她突然站起，金鳞在掌心硌出红印，“三缄令是幌子，真正的清洗在各殿私宅地下。”
夜漏至三更，哭礁崖底的风裹着腐叶味灌进领口。
贾凤跪坐在五具骸骨前，五根尸蜡封针分别插入骸骨的眼眶。
她咬破指尖，血珠滴在每根针尾，念动“通魂引”咒：“骨为媒，魂为线，生前冤，死后显。”
尸蜡“嗤”地融化，五团幽蓝火焰从骸骨天灵盖腾起。
火焰里浮起零散画面：绣着牡丹的裙角、染血的平叛策、药包上的河泥……五道记忆波像蛛网般扩散，最终在半空交汇成一点——第十殿后山，忘川回廊第三十七根石柱。
“好个删记录。”贾凤扯下腰间的萤策残羽，残羽上的磷粉遇阴火腾起绿光，“我就用死人的眼睛看。”
忘川回廊的石柱在夜色里像排黑黢黢的牙齿。
贾凤借着萤策光摸到第三十七根石柱，指尖刚触到石面便顿住——石缝里嵌着拇指大的晶簇，表面浮现金色铭文：“癸卯年，换李尚书寿劫，酬冥币三千贯”“戊申年，替张夫人消堕胎孽，酬往生香百柱”……
“贾代判官好雅兴。”
阴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贾凤转身，砚山子带着三名律刑司鬼差立在月光里，他腰间的魂锁晃出蛇信似的声响：“私闯轮回要地，私毁轮回凭证，你可知罪？”
“凭证？”贾凤望着他身后鬼差腰间的刑具，突然笑了，“这晶簇上的交易，才是真正的罪证吧？”她猛地将陶铃砸向晶簇，“那就让所有人看看，你们买的到底是命，还是良心？”
陶铃碎裂的瞬间，晶簇“轰”地炸开。
无数记忆残片如血雾喷涌：有老判官数金锭的手，有阎君捏断红绳的指节，最刺目的是数位高阶判官跪在一尊黑袍身影前，齐声喊“主上”——其中一人，分明是孟婆堂那个总爱端着茶盏笑的执事！
“快封她的魂！”砚山子脸色骤变，挥袖要撒封魂砂。
一道淡金色符诏突然从空中落下，裹住贾凤肩头。
她感觉有层无形铠甲护住周身，封魂砂撞上来便散作星屑。
远处十殿方向，金瞳虚影若隐若现，像是某种无声的撑腰。
“你们可以定我的罪。”贾凤趁乱将一枚晶簇碎片藏入舌底，碎片烫得她舌尖发疼，“但定不了三百六十个亡魂的嘴。那些骨缝里的记忆，早随着我的封针散进轮回了。”
“给我押走！”砚山子额角青筋首跳，鬼差们一拥而上。
魂锁缠上贾凤手腕的刹那，她舌底的晶簇突然发烫，眼前闪过片段幻象：黑袍身影站在忘川源头，手中握着断裂的黑笔，笔锋滴下的墨汁正染黑轮回台的光……
“走！”鬼差推着她往律刑司地牢去。
夜风吹起她的衣角，陶铃碎片在地上闪着微光，像撒了一地未说尽的真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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