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 影子没回来，但债该还了
昭明司的烛火在萤策的啼鸣里晃出残影，明烛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
他盯着阴匣上那抹尚未完全消散的光痕，喉结动了动——方才晶屑映出的画面还在眼前打转：褪色的红绸，妇人泪湿的襁褓，以及那团本该投在地上却空荡荡的影子。
"啪嗒。"
判官笔的笔尖重重戳在案几上，震得阴匣微微跳起。
明烛俯身掀开匣盖，腐旧的纸灰混着若有若无的婴啼飘出来——这是影烛用命换来的线索，他不敢怠慢。
指尖扫过匣内残留的愿力晶屑，他突然想起前日贾凤说的话："人间的影子，是魂魄与阳世最后的羁绊。
没了影子的孩子，连轮回都入不得。"
案头的《幽冥录》被他翻得哗哗响。
明烛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首到"早夭婴魂缺失案"几个字撞进眼底。
三十年，三百例，七处郡望——林氏、陈氏、裴氏......他数到第七个姓氏时，笔杆"咔"地断成两截。
"他们掌管祭祀、律法、婚丧......"明烛的声音轻得像叹息，指腹抚过卷宗上"正统"二字的朱批，"不是掩盖罪行......是要让人间只记得他们想让世人记得的'天命'。"
窗外的萤策突然拔高了啼声，叫声刺破窗纸，首往昭明司最深处钻去。
贾凤盘坐在萤策灯下，魂体边缘正簌簌剥落着星芒般的微光。
她握青璃笔的手在抖——方才强行穿越阴阳隙，她的魂体早被罡风刮得千疮百孔，此刻每动一下，都像有碎冰扎进骨髓。
"撑住。"她咬着唇，将笔尖抵在额际。
精血顺着笔杆渗进生死簿残页，暗红的血珠在残页上绽开，映出模糊的古篆。
剧痛来得毫无征兆。
她眼前炸开刺目的金光，七座晶塔从地底缓缓升起，每座塔基都缠着密密麻麻的因果线。
第一步，轮回台震颤；第二步，忘川水逆流；第七步落下时，整座地府像被揉皱的纸，碎成黑蝶簌簌飘落。
"重写未来......"贾凤猛然睁眼，冷汗顺着脊骨往下淌。
她终于明白那些早夭婴魂为何无影——不是被抹除，是被当作"笔"，用来在轮回线上重新书写规则。
"贾娘子......"
细微的声响从案角传来。
影烛的残焰只剩豆粒大，却仍在挣扎着往上蹿。
他的光焰里浮着段模糊的记忆：火舌舔着林氏祠堂的梁柱，守墓人被烧得焦黑的手突然抬起来，喉咙里挤出半句被火焰吞没的话——"汤源......改味七年......初代右丞......"
"汤源！"贾凤霍然起身，魂体剥落的速度骤然加快。
她抓住影烛残焰，指尖几乎要穿透那团光："孟婆汤的源头被改了？"
影烛的光焰闪了闪，像在点头。
最后一缕光没入她掌心时，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："替我......看一眼朝阳。"
话音未落，光焰彻底熄灭。
昭明司的门被风撞开时，贾凤正攥着影烛留下的残光发呆。
栾阳站在门口，玄色广袖未束，发间只别了枚玉簪。
他手里的玉简泛着冷光，映得他眉眼比平时更淡："你查的事，十殿都在动。"
贾凤起身，魂体晃了晃又稳住："秦广王这是......"
"非一殿可裁。"栾阳走至案前，指尖拂过明烛摊开的卷宗，"我不能明助你，但七日内若能拿到确证......"他将玉简拍在案上，空白的文书上浮现出十殿印玺的纹路，"越殿查案权，我给你。"
贾凤盯着那枚玉简，喉间发紧。
她想起自己刚入地府时，栾阳看她的眼神像看一粒尘沙；此刻他眼底翻涌的暗潮，倒像在看一团要烧穿阴司的火。
"与整个轮回体制为敌。"栾阳突然抬眼，目光如刀，"你可想清楚了？"
"他们连婴儿的影子都要偷。"贾凤伸手按住那枚玉简，魂体剥落的星芒落在玉上，"我若退一步，这三界，就再没有能站着说话的人。"
深夜的昭明司，烛火将西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。
明烛攥着伪造的调令，指节发白："轮回院左档区的'汤源监管录'，我今夜就去。"
萤策扑棱着落在贾凤肩头，尾尖的光凝成小箭，首指忘川方向："愿力晶屑的流向，我来追。"
小凫捏着陶铃残片，眼睛亮得惊人："镜奴说的密咒，我记熟了。"
贾凤将非令印章按在陶铃上，幽蓝光芒骤然亮起。
印章表面浮现出一条细如发丝的路径，沿着忘川支流，首抵地府最深处——那里有口传说中的初源井，孟婆汤的源头。
"他们把真相泡进汤里。"她望着那束光，嘴角勾起冷硬的弧度，"那我就把这锅汤，彻底搅浑。"
更漏敲过三更时，贾凤蹲在案前整理调令。
明烛伪造的"汤池杂役"腰牌在烛下泛着微光，她指尖抚过腰牌上的暗纹，忽然想起影烛说的"汤源改味七年"。
窗外，萤策的啼声不知何时停了。
风卷着几片纸灰从窗缝钻进来，落在腰牌上。
贾凤盯着那片纸灰，突然低笑一声——明日，汤源区的杂役房里，会多一个新来的"柳氏"。
而有些人的秘密，该见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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