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章 谁在给死人定命？
七盏镇魂灯的光在密室里流转成金色漩涡，贾凤的指尖悬在陶瓮上方，青璃笔杆被握得发烫。
她本打算只取一滴原汤注入灯芯，可当笔尖刚触到液面，那澄清的液体突然泛起涟漪，像是有活物在底下翻涌。
"当心！"明烛的提醒晚了半拍。
贾凤手背一凉——半滴原汤溅了上来。
剧痛从皮肤下炸开，像是有万千细针在啃噬魂魄。
她踉跄撞向桌角，陶瓮在案上晃了晃，却被明烛稳稳托住。
可那滴原汤己经顺着血管窜进识海，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。
刑部大堂的青砖缝里还凝着血。
年轻的贾怀谦跪在地上，官服被撕得破破烂烂，手中紧攥的账册染满暗红。
他抬头盯着上座的大理寺卿，声音里带着血丝："林相私吞赈灾银，崔右丞做假账......三百万两够买多少粮？
够救多少饿殍？"
"住口！"惊堂木砸碎了他的话。
贾凤想喊"父亲"，喉咙却发不出声。
她看见父亲鬓角的汗滴砸在青砖上，突然，一道身影从后堂闪出来——白发赤足的老者，腰间挂着崔氏家徽的玉佩。
他伸手按住贾怀谦的肩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："你说的都是实话，可这堂审的人信吗？
这满朝的官信吗？"
贾怀谦猛然抬头，眼里燃着死志："我贾铭宁死不污名！"
"那便让我替你死一次。"老者抽出贾怀谦腰间的佩刀，刀刃划过脖颈的瞬间，血雾腾起，再看清时，倒在地上的分明是崔右丞的脸！
"不——！"贾凤尖叫着惊醒，后背的冷汗浸透了素色鬼差服。
明烛正掐着她的人中，见她睁眼，手忙脚乱去扶："贾录事？
您、您刚才浑身发抖，像被什么缠住了......"
"原汤里有记忆残片。"贾凤抓住明烛的手腕，指甲几乎陷进他手背，"我父亲当年受审，死的人不是他，是崔丞！
是崔丞替他顶了罪......"她突然松开手，踉跄着扑向陶瓮，"快！
用愿力晶析术逆推汤里的成分，现在！"
明烛没敢多问，迅速从袖中抖出九枚愿力晶，在案上摆成北斗状。
原汤滴入晶心的刹那，最中间的晶块"咔"地裂开，渗出黑红色的雾。
"这是......"明烛的声音发颤，"识滤引。
需要十万名含冤而死、未及申诉的亡魂脊髓精华才能提炼。"他指尖抚过晶面浮现的纹路，"每一滴汤里，都泡着至少三十七个冤魂的骨头渣子。"
贾凤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她忽然听见门外传来"咔啦"一声，像是锈铁断裂的脆响。
推开门的瞬间，腐锈味扑面而来。
铁篙鬼倚在门框上，半边脸己经崩裂，露出底下灰白的魂体，身上的锈钉掉了一地，断篙斜插在脚边。
他抬起残缺的手，掌心躺着块铁片，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"回漩渊坐标"。
"这是......"贾凤伸手去接，铁篙鬼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。
他的触感冷得像浸过忘川水，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："当年崔丞往汤里掺原汤，是想洗清轮回浊气。
可后来的人......"他咳了两声，黑血溅在铁片上，"他们把原汤变成了筛子。"
话音未落，远处传来巡城鬼差的呼喝："截住那只逃鬼！"
铁篙鬼突然松开手，抄起断篙在地上重重敲了三下。
他转身走向汤源区方向，残缺的背影在阴风中摇晃，像根随时会折断的芦苇。
贾凤攥着铁片追出两步，却见他突然回头，咧开嘴笑——那笑容里没有恐惧，只有解脱。
半个时辰后，汤源区传来剧烈的爆炸声。
明烛攥着刚收到的警讯冲进来："初源井禁地遇袭，闯入者引爆魂核，现场只找到半截断篙......"
贾凤望着门前那截还沾着锈的断篙，终于明白铁篙鬼敲地三下的含义——三，是崔字的笔画数。
他是崔丞留下的暗桩，是第一个试图戳破这场千年骗局的人。
"贾录事！"
渊眼童的声音从诉匣旁传来。
这孩子不知何时蜷成了团，眼白里泛着诡异的青："我看见第七步的终点了......不是重生，是清场。
所有记得'不该记'的人，都会变成没有影子的孩子。"
贾凤的后颈泛起凉意。
她转身冲向案桌，将原汤样本、监管录残卷、血碑拓印、婴魂缺失图谱统统塞进檀木匣，又蘸了朱砂在封条上写"昭明司第一劾"。
"明烛，"她将匣子递过去，"立刻送十殿。
附言写：这不是冤案复查，是一场针对三界的谋杀。"
明烛接过匣子时，手指在发抖："您要去哪？"
"去确认铁篙鬼的坐标。"贾凤抽出青璃笔别在鬓边，"去看废胎道的入口。"
话音未落，阴云突然被撕开道裂缝。
栾阳的身影从光里踏下，玄色王袍翻卷如浪，手中握着枚鎏金令牌，上面"十殿联合稽核"六个字闪着冷光。
他的目光扫过案上狼藉的证据，最后落在贾凤泛白的指节上。
"从前我以为，秩序即是天道。"他的声音比往常轻了些，像是怕惊碎什么，"可你让我明白，真正的秩序，该容得下一声'不服'。"
令牌"当啷"落在桌上，震得烛火摇晃。
远处突然传来婴儿啼哭般的风哨，贾凤认得那声音——是废胎道即将开启的征兆。
她弯腰拾起令牌，鎏金纹路硌得掌心生疼。
抬头时，栾阳眼中的冰似乎融了些，有星火在深处跳动。
"现在，"她握紧青璃笔，转身走向门外，"轮到我去问一句——谁在给死人定命？"
昭明司外的风突然紧了。
贾凤刚跨出门槛，便见三道金光穿透阴云，像三把淬了火的剑，首首扎向她的后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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