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 你问我怕不怕那支笔
三道金光穿透阴云时,贾凤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。
她本能地旋身,青璃笔在鬓边划出半道银弧——却在触及金光的刹那,笔锋突然一滞。
那不是杀招,是敕令。
"擅改轮回秩序,逆溯阳间因果。"炸雷般的轰鸣震得耳膜生疼,金光里浮现金漆朱批的天旨,"召贾凤即刻入心狱庭受审,违令者,魂销魄散。"
明烛从门内扑出来,手臂张开挡在她身前:"贾录事——"
"退下。"贾凤按住他颤抖的肩膀,目光扫过天旨上斑驳的金漆。
这道敕令的墨色新得可疑,分明是刚拟的。
她解下鬓边青璃笔,笔杆还带着体温,"替我封在昭明司最里层的檀木匣,钥匙埋在哭礁婆婆给的茶罐底下。"
明烛的手指几乎握不住笔:"您...您这是去送死!"
"心狱庭审的是心,不是罪。"贾凤扯了扯他的官服下摆,像哄小吏时那样轻,"若我撑不过去,这些日子查的案卷,就靠你抱去十殿门口烧。"她转身时,玄色官服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,"烧不干净,我做鬼也扒你层皮。"
九重黑雾在脚下翻涌成漩涡,心魇使·梦竭的灰袍从雾里浮出来。
他没有脸,声音像碎瓷摩擦:"入渊者,断尘念。"
贾凤踩进黑雾的瞬间,身后传来明烛压抑的哽咽。
她没回头——不敢回头,怕自己会动摇。
裂隙张开时,她以为会是刑房,是血碑,是那口吞了她性命的斩魂台。
可入眼的,竟是幼时家中的庭院。
青砖缝里长着半株老梅,父亲的书案就摆在梅树下。
他穿着月白儒衫,正提笔写"凤"字,墨迹未干,在宣纸上洇出细碎的花。
听见脚步声,他抬头笑:"阿凤,回来就好。"
贾凤的呼吸顿住。
这是她十二岁前最熟悉的画面——父亲总在午后练字,她蹲在旁边用草棍在泥里学画。
可下一秒,她后退半步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:"我七岁那年摔碎验尸匣,您罚我抄了三个月《洗冤集录》。
若真是您,该知道我最恨别人碰那匣子。"
墨迹突然渗出血色,父亲的脸扭曲成青面鬼相,幻境"咔嚓"崩碎。
梦竭的冷笑从西面八方涌来:"倒还不算全忘。"
深渊之下的热浪裹着腐臭扑面而来。
贾凤踉跄着栽进祭坛,抬头便见无数半透明的判官虚影跪伏在地,他们的魂核被抽成细沙,簌簌落进寿沙童捧的沙漏里。"十年""三十年""百年"——沙粒上的刻痕刺得她眼睛生疼,那是被剥去的寿数,是贪念的代价。
"啪!"
天地翻转的刹那,另一个贾凤站在了高台之上。
她披着朱红判官袍,发间金步摇晃得人眼花,手中巨笔比生死簿还长三分。
每划一笔,台下便有亡魂惨叫着坠入废胎道,血雾在她脚边凝成艳丽的花。
"你来了。"镜中贾凤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,"我还以为你会更晚些醒悟——这世道,讲证据救不了人。"
她踩着满地血雾走下来,笔尖挑起贾凤的下巴:"你在阳间烧血碑、搅汤源,不就是为了亲手把仇人钉进地狱?
可你查得清三百案,能查尽三界冤魂吗?
不如让我来——我不讲规矩,我不信轮回,我只信这一笔下去,善恶终有报!"
贾凤的喉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。
林砚之割破手腕时,血珠滴在碑上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;铁篙鬼引爆魂核前,那解脱的笑刺得她眼眶发烫;还有渊眼童说"清场"时,眼白里泛的青......她几乎要伸手,几乎要应下那句"不如让我来"。
袖中陶铃残片猛地一震。
那是萤策用陶土捏的,说能引冤魂找她诉冤;是哭礁婆婆用茶盏碎片磨的,说喝了她的茶,鬼魂就不会迷路;是小蝉举着木牌追了三条街塞给她的,木牌上歪歪扭扭写着"贾姐姐是青天"。
这些画面像潮水般涌来,冲散了眼前的血雾。
贾凤猛然闭眼,反问声撞得心渊轰鸣:"我若毁证灭口,是否违背仵作初心?"
第一声问出口,捆着她魂魄的锁链"咔"地断了一截。
"我若代行神罚,是否辜负亡魂信任?"
第二声,锁链崩碎成星子。
"若栾阳在此,他会认这样的我吗?"
第三问落地时,整座心渊都在震颤。
镜中贾凤的朱红官服裂开蛛网般的细纹,她尖叫着扑过来,却在触到贾凤的瞬间,像被戳破的纸人般碎成黑灰。
贾凤撕开衣襟,青璃笔断刃寒光一闪。
她咬着牙刺进心口,鲜血溅在虚空里,凝成一面血镜。
镜中映出她跪在乱葬岗替老妇收尸,映出她举着骨刀在停尸房与仵作们对峙,映出她在昭明司熬夜翻案卷时,窗台上那盏永远不灭的纸灯。
"我不是要成为神......"她捂着心口,血从指缝里渗出来,"我只是不愿再让尸骨沉默。"
话音未落,九百年前枉死的宫女残影突然浮现。
那女子穿着褪色的宫装,发间还别着半支银簪——正是贾凤在血碑拓印里见过的。
她对着贾凤缓缓躬身,嘴角勾起九百年前未竟的笑,然后化作万千光点,消散在血镜里。
祭坛轰然崩塌。
梦竭的灰袍无风自动,他终于有了情绪——是惊讶,藏在砂砾般的声音里:"竟有人能以凡心照破心魇。"
寿沙童手中最大的沙漏突然翻转,金黄的沙粒逆流而上,钻进贾凤眉心。
那是她被心魇剥去的本源,此刻带着灼热的温度,重新融进血脉。
远处,昭明司方向传来细微的爆裂声。
贾凤捂着心口抬头,便见阴云里有红光一闪——是她封存的青璃笔。
笔身无火自燃,烟气缭绕中,原本粗粝的竹纹渐渐褪成温润的玉质,笔锋边缘浮现出极淡的修正印记,像用月光刻的。
"现在......"她抹了把嘴角的血,望着地府深处喃喃,"轮到我去问一句——谁在给死人定命?"
阴风起时,那道红光突然穿透云层,落在她掌心。
青璃笔还带着余温,玉纹流转如脉搏,轻轻蹭着她的指尖,像在应和她未说出口的誓言。
昭明司内,檀木匣静静立在案头。
匣中,青璃笔的倒影映在匣盖上,玉纹随着呼吸般的节奏明灭,仿佛在等待某个时刻的到来。
贾凤推门而入时,笔杆突然轻颤,她指尖刚触到笔身,便有温热的触感顺着血脉窜上来,像在说——这次,我们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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