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 笔尖有条命，我就敢改
昭明司的烛火在贾凤推门时晃了晃，案上青璃笔的玉纹突然亮得刺眼，像活物般轻颤着往她指尖凑。
她刚触到笔杆，那温热便顺着血脉窜上来，像极了当年收尸时老妇攥住她手腕的温度——带着点滚烫的、不甘的余温。
"这是......"她低喃，指尖无意识笔身，忽觉有丝若有若无的牵引从笔锋传来，像根细若游丝的线，牵着她的魂魄往某个混沌处探。
那是生死簿的气息，她在心渊血镜里见过的，无数金线交织成网，每根线上都系着凡人的命数。
"贾大人。"明烛的声音从身后响起，他抱着一摞阴册跨进门槛，玄色官服下摆还沾着星点墨渍，"您要的轮回大祭待审魂册，我从典藏阁调来了。"
贾凤松开笔杆转身，却见明烛递来的檀木匣上缠着九道墨色锁链，锁心处还盖着十殿阎罗的联署印——每枚印都泛着冷光，像九把悬着的刀。
"被加密封印了。"明烛指节叩了叩锁心，"只有十殿联署或生死簿亲启才能解。
最近三个月的高危魂册都这样，我查过典籍，上回出现这种情况......"他顿了顿，"是八百年前轮回法则崩坏那次。"
贾凤盯着那九道锁，心尖突然一跳。
她想起心渊血镜里，九百年前宫女消散时，有半缕残魂钻进了自己眉心——当时没注意，此刻竟化作一幅模糊的画面：红墙下，一个妇人跪在雪地里，怀里抱着裹着蓝布的婴尸，发间银簪闪着冷光。
"或许......"她指尖无意识攥紧袖中帕子，帕角还沾着心渊时的血渍，"我不需要看全部。"
明烛挑眉："您的意思是？"
"改命。"贾凤咬了咬唇，从腰间摸出骨刀，刀尖轻轻划过指尖。
血珠刚冒头，她便按在青璃笔尖，"我要知道，第一个被导入废胎道的孩子是谁。"
笔尖突然发烫，玉纹如活过来般顺着笔杆窜到她掌心。
她闭眼默念，脑海里浮现出心渊祭坛崩塌前，寿沙童说的"以凡心照破心魇"——或许这就是契约的代价。
当她再睁眼时，案头浮起一页虚影。
泛黄的纸页上，一个婴魂蜷缩成一团，命格栏写着"觉醒潜质三级"，投胎路径却被红笔重重勾到畜道。
更让她血液凝固的是，生母栏赫然写着"柳氏之孙"——那是二十年前替权贵顶罪的婢女，当年贾凤为柳氏验尸时，她指甲里还嵌着主母推她坠井时的金粉。
"好精准的闭环。"贾凤喉间发苦，"从柳氏到她孙女的孩子，三代人的命，就为了喂饱废胎道。"
她深吸一口气，指尖抵住虚影上的命轨线："改——暂留甄审池七日，延后裁决。"
青璃笔突然发出蜂鸣，笔尖炸开一缕血雾，玉纹瞬间黯淡三分。
贾凤眼前发黑，踉跄着扶住桌角，额角冷汗成串往下掉——她能清晰感觉到，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被抽走了，像被人用刀剜走了十年光阴。
"成功了？"明烛快步扶住她，指尖搭在她腕间，"您的阳寿......"
"每日只能改一次。"贾凤扯出个苍白的笑，"这是代价。"
话音未落，窗外突然传来细碎的振翅声。
萤策裹着一团暖黄的光飞进来，灯芯烧得噼啪响，平时温和的灯灵此刻竟有些暴躁，灯身撞在贾凤肩头，又往门外飞。
"忘川支流？"贾凤抹了把汗，"你是说那里有线索？"
萤策绕着她转了三圈，灯芯指向西北方。
贾凤抓过案上的阴火灯，跟着灯灵往忘川赶。
明烛要跟，却被她按住："你去查摆渡司最近的滞留怨魂记录，我总觉得那三批首送孽镜台的有问题。"
忘川支流的水比主河更暗，水面浮着几片带符文的灰烬。
贾凤蹲下身，用骨刀挑起一片，灰烬遇刀即融，在刀刃上留下淡紫色痕迹。
"是孽镜台伪相案的残留晶粉。"她皱眉，又掬起一捧水，凑到鼻端，"但这里面......有识滤引的味道。"
识滤引是孟婆汤里才会用的，用来过滤亡魂记忆。
可这水的浓度，比标准汤高了三倍不止。
"有人在私制筛选药剂。"贾凤捏紧骨刀，刀身映出她冷白的脸，"他们在挑拣亡魂，挑那些......记得太多的。"
回到昭明司时，明烛正黑着脸翻一沓文书。
见她进来，他"啪"地拍在案上："摆渡司近月有三批滞留怨魂未经登记送孽镜台，文书上盖的是轮回院左丞的印——可左丞半月前就去了人间巡查，这印......"
"是假的。"贾凤接口，"或者，有人替他盖的。"
她盯着案上的文书，忽然站起："我去孽镜台档案库。"
明烛要拦，她己翻出越殿令："我现在是越殿查案使，有资格调阅各殿档案。
他们若问，就说我查的是轮回大祭的异常。"
孽镜台的夜比别处更冷。
贾凤伪装成文书鬼差，混在换班的阴差里，越殿令在袖中发烫。
金瞳巡卫的灯笼光扫过来时，她心跳如擂鼓——这是她第一次单独行动，可想起心渊里宫女的笑，想起改命时那婴魂蜷缩的身影，她攥紧了袖中的青璃笔。
档案库在孽镜台地下三层，阴册堆得比人还高。
贾凤举着阴火灯，在"异常魂检记录"的标签前停住。
她刚抽出最上面的一本，便听见身后传来"吱呀"一声——墙上的孽镜无风自动，镜面泛起涟漪。
"第七步，只剩三天。"
渊眼童的声音像从地底冒出来的，贾凤手一抖，阴册掉在地上。
镜中浮现出画面：一个没有脸的孩子站在产房中央，身后七个穿朱袍的判官剪影，每个剪影腰间都挂着生死簿。
"是废胎道的引路人。"她咬牙，迅速拓印阴册内容，"他们在收集有觉醒潜质的婴魂，用识滤引洗掉记忆，再送进孽镜台伪造罪证......"
"谁在那！"
金瞳巡卫的吆喝声从楼梯口传来。
贾凤抓起拓印好的纸页，猫腰钻进阴册堆后的暗巷。
跑过甄审池时，她脚步突然顿住——池边，一个新生魂正被引向侧道，那身影，那蜷缩的姿势，和她改命的婴魂一模一样，甚至......像极了她当年流产的女儿。
"阿囡？"她脱口而出，声音哑得像破风箱。
引魂差役回头："贾大人？您怎么在这？"
贾凤指甲掐进掌心，血腥味在嘴里漫开。
她摸出袖中那枚染血陶铃碎片，轻轻投入池中："等我查完这一切......我会还你一条活路。"
池面荡开涟漪，那碎片突然往下一沉，像被什么小小的手抓住了。
远处传来三更钟响，钟声里混着细碎的议论："越殿查案使竟敢改命轨......""十殿那边己经知道了......"
贾凤攥紧拓印纸页，青璃笔在袖中轻颤。
她望着阴云里若隐若现的十殿方向，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笑——他们要来，那就来吧。
她倒要看看，这九道联署印，这万年的规矩，可挡得住一个仵作，一支敢替尸骨说话的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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