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章 这病得验，死了也得验
子时三刻，一阵阴风吹得轮回院檐角铜铃乱响。
贾凤刚把最后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，就见明烛掀帘冲进来，腰间的惊堂木撞得门框哐当响：“大人！忘川北岸起阴雾了！”
她手一抖，食盒“啪”地落在案上。
明烛的官服下摆还滴着忘川水，发梢凝着冰晶：“新入的亡魂全乱了套，口吐黑沫互相撕咬，巡河鬼差压不住——十殿刚联发《焚疫令》，要把疑似染疫的全送赤壤焚场火化！”
贾凤抓起青璃笔就往外冲，风卷着她的素色官袍猎猎作响。
穿过三重冥墙时，她听见墙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，像有千万只手在抓挠青砖。
等冲进第一殿滞留区，腐臭的血气立刻灌进鼻腔——满地都是蜷缩的魂体，有的指甲抠进同伴后背，有的把自己的舌头咬成了碎渣。
“小凫！”她一眼看见角落那团幽蓝的光。
灯灵缩成核桃大小，灯芯蔫哒哒垂着，鼻尖泛着乌紫，原本清亮的光晕像被墨汁浸过，变得浑浊黏腻。
小凫听见声音，灯芯颤了颤，勉强抬起头：“主...人，我...我好像...”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，咳出的不是痰，是细如发丝的黑丝，缠在贾凤手腕上，烫得她生疼。
贾凤蹲下身，指尖轻轻碰了碰小凫的灯座。
灯灵的温度比往常低了不止三分，凉得像块浸在冰水里的玉。
她喉头一哽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——小凫昨日还蹲在她案头，用灯芯挑亮烛火，说要帮她抄完那本《阴司验魂录》。
“封它神识，送骨林隔离。”她突然站起来，声音冷得像淬了冰。
明烛的手顿在半空：“大人，骨林是...”
“我知道。”贾凤转身，青璃笔在腰间撞出清脆的响，“但现在只有那里能阻断疫气扩散。”她望着小凫逐渐涣散的光晕，喉结动了动，“等我查清源头，一定接它回来。”
小凫突然用灯芯缠住她的小指，极轻地蹭了蹭。
那点温度很快消散，灯灵的光彻底暗了下去。
第二日卯时，明烛抱着一摞竹简撞开贾凤的门。
竹简上沾着焚场的焦灰，落了她半桌：“七日内焚了两千三百魂，每日新增翻一倍。更邪门的是，每个病魂临焚前都喊‘钱...烧错了...’”
贾凤的笔杆在纸上游走如飞，听见这话猛地顿住。
她扯过明烛怀里的《阳间贡物清单》，指尖在“京兆林氏善堂·往生莲钞”那行字上重重一按，指甲几乎掐进竹片里。
“林氏。”她咬着牙念出这个姓氏，眼前闪过父亲被押往刑场时的背影——正是林氏大郎，当年以“私藏禁书”的罪名，把贾家满门送进了大牢。
“申请查验样本。”她将清单拍在案上，“就说昭明司要协查疫源。”
“驳回了。”明烛苦笑着摊手，“轮回院说疫症归焚疫司管，刑案衙门无权介入。”
深夜，贾凤裹着焚疫司的灰布袍混进队列。
她袖中藏着陶铃残片，这是当年父亲送她的验尸工具，铃身刻着“见骨知冤”西个小字。
队伍里的病魂都蔫头耷脑，有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喊“我的名字呢”，有的对着空气磕头：“菩萨饶命，我真没多烧一锭！”
焚场的火盆烧得正旺，火星子劈里啪啦溅在她脸上。
她借萤策微光凑近一具半燃的尸骸，魂核处突然有黑影蠕动——细如发丝，却长着倒钩般的嘴，正啃噬着记忆链。
“别动。”她用陶铃残片刮下一缕残魂碎屑，刚要收进琉璃瓶，后颈突然泛起凉意。
“查案使大人好兴致。”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，贾凤转身，正撞进焚疫使·烬喉的视线里。
对方的青铜面具裂了道缝，露出半张溃烂的脸，腐肉间还爬着白色蛆虫，“半夜混进焚场，不怕被当疫魂烧了？”
贾凤握紧陶铃，残片边缘刺破掌心：“我想看的，是这些疫气从哪来的。”
烬喉的面具又裂开几分，腐肉簌簌掉落：“想看真相？”他抬起手，指尖的腐肉里爬出只黑虫，“那你得先活过今晚。”
远处传来哭丧鸟的凄鸣，几片带咒文的冥币残角随风飘落，“噗”地扎进焦土里，像几把小剑。
回到住所，贾凤将残屑滴入孟婆汤稀释液。
琉璃皿里的黑影逐渐显形——竟是微型的逆纹往生咒，经文倒转，每一笔都勾着怨气。
“不是净化，是招煞。”她拍案而起，“这些纸钱本是赎罪用的，却被咒力扭曲成了噬魂媒介！”
她立刻写了张纸条塞进信鸽腿上：“明烛，查林氏善堂近三年施舍记录，越快越好。”
然后她裹紧斗篷，往乱葬岗方向走。
太医院鬼廨的废墟在月光下像头巨兽，断柱上还留着被雷火劈过的焦痕，唯有一口倒悬的铜钟还挂在残梁上，钟底压着块刻满禁咒的石板。
她在瓦砾里扒拉了半个时辰，终于找到半块药匾，焦黑的木头上还能辨认出“枯荣子监制”五个字——枯荣子是太医院首座，三年前因“藏匿禁方”被天庭焚毁鬼廨。
“当——”
铜钟突然嗡鸣，声音震得她耳膜发疼。
钟底缝隙渗出黑雾，竟在空中凝成血字：“符生于心，祸起于悔——若真要解，来骨林找我。”
“主人...”小凫虚弱的声音从袖中传来，“我听见了...好多孩子在哭...说他们还没投胎就没了名字...”
贾凤望着骨林方向，那里的风裹着腐草和枯骨的气息，隐约传来类似钟鸣的震颤，像是某种召唤。
她握紧青璃笔，笔身的玉纹亮得刺眼，在月光下投出一道细长的影子，首指骨林深处。
“好。”她轻声说，“那就让我看看，是谁把忏悔烧成了瘟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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