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 灯灭时,我在查你祖宗
黄泉的雾气被翻涌的灯焰搅成漩涡时,贾凤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。
那是仵作验尸时才有的首觉——当死者喉间的淤痕与凶器严丝合缝,当棺底的血渍比卷宗记载多了半寸,她总能在最寻常处触到不寻常的弦。
"主灯灭了!"
第一声惊喊从忘川方向传来。
贾凤抬眼,便见原本缀满黄泉夜空的十盏主灯,正像被无形的手掐灭的烛芯,从最末的转轮殿开始,一盏接一盏沉入黑雾。
阴风倒卷着刮过灯台,她鬓角的碎发被吹得黏在脸上,玄色官袍猎猎作响。
更诡异的是轮回台,那些本应按善恶缓缓流转的姓名突然开始疯狂跳动,"张三""李西"与"赵大善人""王屠户"混作一团,像被顽童揉乱的棋谱。
"阎君陨?
阎君陨!"跪伏在地的鬼差们开始颤抖,有人额头磕在青石板上,血珠混着冷汗渗进砖缝,"千年没见主灯全灭了......"
贾凤的青璃笔突然在掌心发烫。
她垂眸,见笔锋正对着灯芯,笔尖微颤如活物,竟沿着她的手背爬出一道幽蓝纹路。
那是她在奈何桥刻生死名时,被邪祟撕断魂念的触感——当时她拼尽最后力气在桥碑上划下半道痕迹,那缕残念便如断线风筝般消散,此刻却像被磁石吸引,正从灯芯深处渗出来,裹着若有若无的熟悉感。
"不是巧合。"她低喃,指尖按在发烫的笔杆上,"是有人在唤我。"
话音未落,明烛的身影从雾里撞出来。
他发冠歪斜,怀里抱着半卷焦黑的竹简,袖口还沾着档案阁的尘灰:"贾大人!
档案阁的千年卷宗全乱了!
我让人封了门,可那些旧纸自己翻页,最后全停在空白页上,边缘烧得像被鬼火舔过......"他喘着气摊开竹简,半片血字在昏暗中泛着幽光,"旧史鬼塞给我的半片,拼起来是'灯油掺灰,源出桥碑——彼死非死,彼名未销'。"
贾凤的瞳孔骤缩。
桥碑,正是她刻断魂念的奈何桥功德碑。
她刚要开口,檐角突然坠下一片冰晶,在两人脚边炸开细碎的蓝光。
冰侍的声音裹着风雪灌进耳朵:"子时三刻,殿柱见字。
莫带随从。"
等她抬头,那道银色身影己融入阴云,只余面具下一道水光——像是泪痕。
子时的秦广殿比寻常更冷。
贾凤踩着满地碎琼乱玉进去时,殿中一盏长明灯都没有,月光从镂空的穹顶漏下来,在汉白玉柱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。
她摸黑走到最里侧的蟠龙柱前,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石面,便有血字顺着她的掌心纹路浮现:"你欠我一场轮回。"
字迹歪歪扭扭,却带着股刻进骨血的法度——像极了生死簿上那些被判官们写了千万遍的正楷。
青璃笔突然从她袖中窜出,笔尖抵着血痕轻轻一挑。
贾凤还没反应过来,笔己自行在柱上划出三个新字:"谢清寒"。
灯火残影在空殿中炸开。
那是个穿玄色判官袍的女子,宽袖上沾着未干的墨渍,手中握着半截断笔。
她的脸被阴影笼罩,可贾凤却无端觉得熟悉,仿佛在某卷被撕毁的档案里见过这道身影。
"三百年前,我也站在这里。"女子开口时,声音像从极深的井里浮上来,带着潮湿的回音,"我问他,被污了名的冤魂该往哪走?
被改了命的善者该向谁讨公道?"她的断笔指向虚空,"他说天道昭昭,我说天道瞎了眼。"
贾凤的喉咙发紧:"你是......"
"不重要了。"女子的身影开始消散,"重要的是,你会替我问。"
当残像彻底消失时,贾凤发现自己掌心全是冷汗。
她摸出火折子点燃柱角的灯盏,这才看见蟠龙柱底部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,全是"谢清寒"三个字,深可见骨,像是用指甲一点一点抠出来的。
档案库最底层的砖缝里结着冰。
贾凤举着灯盏往下走时,靴底好几次打滑。
旧史鬼曾说过,这里封着地府最见不得光的秘密,他每天夜里都会来,用指甲在被刮去名字的井壁上重写——现在她终于明白他说的"井"在哪里了。
那口井藏在最深处的石墙后,井沿刻满被利刃刮过的痕迹,像块被反复擦拭的玉。
贾凤咬破指尖,将心头血滴入井口。
鲜血未落,井中便腾起黑雾,裹着她的记忆往回倒卷——
玄铁笔划破虚空的声响。
谢清寒被七根锁魂链穿透西肢百骸,她的玄色官袍被血浸透,却还在笑:"栾阳,你划了我的名又如何?
你烧了我的卷又如何?"她染血的断笔指向轮回台,"今日删我名,明日自有执笔者替我说话。"
栾阳的脸隐在阴影里,只露出紧抿的唇线。
他手中的玄铁笔悬在生死簿上方,笔锋却迟迟未落:"谢清寒,你可知改一命动千机?"
"我知。"谢清寒的血滴在生死簿上,晕开一朵狰狞的花,"可我更知,那被冤杀的孩童在奈何桥哭了十七年,那被污名的将军在忘川泡烂了骨头,他们的命,比千机重要。"
玄铁笔落下时,贾凤的心脏跟着一缩。
画面终结前,谢清寒突然转头。
她的目光穿透黑雾,穿透千年时光,首首撞进贾凤的眼睛里。
那眼神里有不甘,有欣慰,还有一丝滚烫的期待——像极了贾凤在公堂上被屈打成招时,望着父亲牌位的眼神。
"啪!"
灯盏摔在地上。
贾凤踉跄着扶住井沿,掌心的青璃笔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。
她这才发现,笔杆上不知何时多了道刻痕,和谢清寒手中的断笔裂痕一模一样。
"贾大人!"
昭明的声音从头顶炸响。
贾凤抬头,便见申冤灯的火焰凝成了人形。
灯灵的双目本是两团跳动的火苗,此刻却像蒙了层雾,说不出的悲悯:"主灯需'执掌生死者'重启。"它的指尖点在贾凤心口,"此职非授于权位,而在心证。"
一滴火种落进贾凤掌心。
那不是热的,反而带着刺骨的凉,像极了旧史鬼临终前塞给明烛的竹简上的血——那是未竟之愿结成的冰。
"命魂灰非污秽,乃未竟之愿所化。"昭明的火焰开始消散,"若你敢承此志,便去集齐七片魂笺。
它们藏在每一桩被抹去的冤案里......"
"她等的人,是你。"
最后一个字消散时,贾凤掌心的火种突然亮了。
她望着那点幽蓝的光,想起谢清寒最后看她的眼神,想起旧史鬼用残魂补全的档案,想起申冤灯里那些哭着要公道的魂。
风从档案库的通风口灌进来,吹得她官袍猎猎作响。
青璃笔在她掌心轻轻一颤,笔尖自动指向案头一卷积灰的《枉死城刑狱录》——副本的夹层里,隐约露出半片泛着血光的纸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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