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 我的案子，不靠神明点头
未结卷宗阁的檀木门在晨雾中吱呀推开时，贾凤的指尖还残留着红封档案封皮上的新墨香气。
她亲手将那册薄得反常的档案压在青铜架顶层，转身时衣摆扫过架角，铜铃轻响——这是她特意让人挂的，为的是提醒自己，每一份新入阁的卷宗都该带着活人的重量。
"凡被抹销、焚毁、篡改之案，皆可申报重查。"她抬高声音，尾音撞在雕着轮回纹的穹顶，又落回满殿阴风中，"证据不限来源，陈述不论身份。"
话音未落，穿堂风突然卷起三缕幽蓝。
最前面的是个梳双螺髻的小婢，左脸还凝着巴掌印；紧跟着的是个穿锦袍的中年男子，心口插着半截断簪；最后那团魂光最淡，却裹着成百上千个呜咽的童声——竟是边陲被屠村落的整族亡灵。
往生童子攥着玄穹子给的监督玉牌，耳中蜡丸突然发烫。
他看见小婢魂体上还粘着当年公堂的锁链锈迹，看见锦袍男子后颈的夺舍咒印正泛着青，看见那团童魂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扒着他的衣角，哑着嗓子喊"哥哥救我"。
"不、不可能......"童子手指发抖，突然狠狠撕掉耳中蜡丸，那些被旧律封禁的冤鸣如潮水般涌进耳膜。
他踉跄撞翻案几，青铜笔洗砸在地上碎成八瓣，"你们不该存在！
不该——"最后一个字混着哭腔，他撞开殿门跌了出去，衣摆扫落的烛火在青石板上烧出焦痕。
贾凤望着满地残魂，喉间泛起咸涩。
她想起自己被押赴刑场那日，也是这样的风，卷着看客的唾骂；想起在阴司当鬼差时，总有人求她"替我看看卷宗"，可那时她连自己的案都翻不了。
"贾大人。"
沙哑的唤声从脚边传来。
灰喙佝偻着背，焦黑的手捧着只陶瓮，指甲缝里还嵌着烧纸的碎屑。
他不敢抬头，目光只敢落在贾凤的鞋尖："昨日巡焚档井，拾了三百片判词渣子......"陶瓮打开的瞬间，碎纸片呼啦啦飘起，每张都印着相同的编号——"厉渊·戊字廿三"。
贾凤捏起一片，碎屑上还留着判官笔的朱砂痕。
她忽然想起慧明僧案里玄穹子说"改律之人"时扭曲的表情，想起栾阳站在檐梁上时，目光扫过这些碎纸片的温度。
"柳氏女案。"她将陶片拢进袖中，"七十年前，民女状告县令强占田产，反被诬蛊惑人心。"明烛从殿柱后转出，手中影录司的玄色腰牌闪着幽光，"原档被焚，但当年执刑的鬼卒如今是厉渊的亲卫。"
"引他饮酒。"贾凤指尖敲了敲案几，"影烛潜入魂梦，录下他的呓语。"
子夜，影录司的密室内，明烛将一枚水晶球推到贾凤面前。
球中浮着鬼卒的魂影，醉醺醺地啃着鸡腿："那丫头喊冤时，大人说......让她永远说不出话。"
"好。"贾凤将水晶球收进木匣，抬眼时正撞进冰侍递来的冰雕钥匙。
他的冰甲上还凝着霜花，声音像碎冰碰击："厉渊私藏生死簿副本在刑狱副库夹壁，三更换气时，识谎阵最弱。"
刑狱副库的潮气漫过脚踝时，贾凤的掌心全是汗。
她撒了把萤策粉，淡绿的光雾裹住身形，避开最后一拨巡狱鬼差的灯笼。
夹壁暗格藏在第三块刻着"罚"字的砖后，她屏住呼吸撬开砖缝——一本墨迹未干的簿册躺在里面，首页就写着"隐案处理方案"。
"伪造孽镜影像......替换命魂灰样本......"她翻页的手顿住，末页贴着张人皮笺，"柳氏女，炼为静音烛油，镇怨念。"
烛油瓶就藏在簿册底下，半透明的油里浮着缕淡红的魂丝。
贾凤捏着瓶颈的手在抖，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"贾大人好手段。"厉渊的阴笑透过门板渗进来，"可你以为，只有你懂怎么玩证据？"
魂契傀儡的铁链声紧跟着响起。
贾凤迅速撕下一页账单，转身就往通风井钻。
冰棱破空而来的瞬间，她看见冰侍立在廊角，冰甲上的霜花正在融化——那是他用本命元冰换的刹那混乱。
通风井道里霉味呛人。
贾凤刚爬进半人高的空隙，就听见墙根传来哽咽："我烧过她的卷......但我还记得......"
灰喙缩在角落，双手焦黑得像炭，指甲缝里全是血，正一笔一画在石壁上刻"柳氏"二字。
他抬头时，眼尾的泪化成黑雾："她说过，只要有人肯听，她就能再说一遍。"
贾凤的眼眶突然发烫。
她扯下衣襟，咬破指尖写下"柳氏申冤"，血字刚贴在井口，整座井道就响起低语。
那是被静音烛镇压的魂灵在回应，是被焚档井吞噬的卷宗在申诉，是七十年前那个跪在公堂喊冤的姑娘，终于能说出被割舌前的最后一句："青石板下，埋着我妹妹的银锁......"
第二日轮回台，阳光透过琉璃瓦照在贾凤摊开的账单上。
厉渊的脸在光里忽明忽暗，当她举起那瓶静音烛油时，他终于变了脸色。
"你怕她说出来，所以让她永远闭嘴？"贾凤的声音像刀，"那你告诉我，现在——是谁在说话？"
风突然大了。
百道残魂虚影浮现在殿中，有小婢，有锦袍男子，有边陲的童魂，还有那个穿粗布裙的姑娘。
她们齐声低诵着柳氏的遗言，声音从模糊到清晰，像春冰初融："青石板下，银锁为证......"
玄穹子的金冠在律光里剧烈震颤，他拍案的力道几乎掀翻案几："此乃扰乱轮回秩序！"
"秩序若建立在沉默之上，那它本身就是罪。"贾凤迎着他的怒视，将柳氏的银锁拍在案上——那是她昨夜让明烛去人间挖来的，锁上还沾着七十年前的泥土。
栾阳始终坐在高位，目光落在贾凤发间那枚血字衣襟上。
他没说话，可玄穹子看见他指尖的律链微微松动——那是默许的信号。
"厉渊停职待查，柳氏案重录归档。"玄穹子咬着牙说完，起身时广袖扫落了茶盏。
他在退殿时回头，目光像淬了冰："你赢了一局。
但下一案，不会再这么容易。"
贾凤望着他的背影，指腹轻轻抚过未结卷宗阁的青铜架。
那里己经多了一本新卷宗，封皮上"柳氏申冤"西个字还带着墨香。
殿外的风卷着残魂涌进来，她听见明烛在廊下说："今日又有十二宗冤案申报，影录司的匣子快装不下了。"
她低头整理案几，瞥见青铜架最底层不知何时多了个木盒。
打开时，三百片判词碎屑在盒中自动拼接，拼成一行字："未结卷宗阁，三日内收案西十七宗。"
贾凤合上木盒，抬头望向殿顶。
那里仿佛还能看见栾阳昨夜立在檐梁上的身影，而她知道——属于未结卷宗阁的烛火，才刚刚照亮第一片蒙尘的卷宗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MRLA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