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章 我不争对错,我只留证据
晨雾未散时,贾凤己站在未结卷宗阁门前。
朱漆门上的黄符泛着冷光,"暂闭整顿"西字是玄穹殿特有的金漆,在她眼底烧出两个洞。
"大人。"冰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他腰间悬着影录司的银铃,每走一步便轻响一声,"影录司众人己在地下密室候着。"
贾凤没回头,指尖轻轻划过符纸边缘。
符上的朱砂混着阴司特有的镇魂香,熏得她鼻腔发酸——这是要把她的嘴和手都捆死。
昨日归寂院的火,烧了油坛烧了玉简,今早又封了卷宗阁,连"阳间贵族转世"的档案都不许碰。
她早该料到,那些人怕的不是查案,是怕查案的人把泥里的骨头一根一根扒出来,晒在太阳底下。
"走。"她转身时袖中琉璃瓶轻撞,里面的淤泥还带着昨夜的温度。
那是从归寂院废墟里抠出来的,每一粒都沾着被炼成油的女人的魂。
他们烧了油坛,烧了玉简,烧了她女儿的名字,却烧不掉这些沉在泥里的证据。
地下密室的门是用千年寒铁铸的,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。
明烛坐在石桌前,案上摆着半卷未抄完的《阴律疏议》,见她进来,指尖在"越界查案"那一条重重一叩:"今早收到的禁令,您看了?"
"看了。"贾凤在主位坐下,从袖中抽出一本空白竹简,竹片边缘还带着新削的毛刺,"他们不让查,我们就'备案'。"
石室内忽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。
明烛的眉峰挑起来,影录司其他鬼差也面面相觑。
只有断舌僧的残魂浮在角落,半颗头颅上的眼睛灼灼发亮——那是他生前作为悬案证人时,被割了舌头仍要撞柱明志的眼神。
"这本叫《未结卷·旁录》。"贾凤将竹简推到案心,"凡无法正式立案的疑案,都按观察记录存。
原始证据复印件、证人口述笔录、推演分析,三部分缺一不可。"她指节叩了叩竹简,"等哪天这规矩成了律,就不算越界。"
明烛的手指攥紧了《阴律疏议》,羊皮纸在指缝里发出细碎的响:"不合律。"
"所以才要让它合律。"贾凤忽然笑了,那笑里带着点前世当仵作时的狠劲——当年她跪在公堂上,被衙役用荆条抽得皮开肉绽,也是这样笑着说"尸体不会说谎"。
她翻开竹简第一页,执笔的手稳得像刻刀,"就从慧明僧案开始。"
笔锋落下时,密室里的魂火突然晃了晃。
断舌僧的残魂飘过来,半张嘴发出嗬嗬的气音——那是他在焚身前最后一次指认祭坛位置的模样。
贾凤抬头看他,见他残缺的脸上竟浮起一丝笑,便将那声气音也记进了笔录:"证人因断舌无法言语,以三点头确认'血瓮在东,婴尸在北'。"
写至第五重证据链时,冰侍捧着一匣萤策粉进来。
这种从忘川河底捞的荧光粉,拓印的内容能在镜脉里存万年。
贾凤将写好的竹简在粉上一按,纸页顿时泛起幽蓝的光,连断舌僧残魂上的焦痕都被拓了进去。
"送孽镜台底层镜脉。"她将拓好的竹简递给冰侍,"那里的记忆晶簇会自动复制。"
冰侍领命转身,明烛却忽然站起来,盯着密室角落。
那里不知何时漫起一层薄雾,雾里浮着点点星光,像无数双眼睛在眨:"镜渊醒了......"他声音发哑,"三百年前被封的记忆,开始回应了。"
贾凤的笔尖一顿。
她知道镜渊是孽镜台最深处的记忆海,当年因记满冤魂申诉被旧神封禁。
此刻那些星光,该是被《旁录》唤醒的沉案记忆。
是夜,玄穹殿的青铜灯突然爆响。
玄穹子正批着轮回簿,灯油里的魂骨"咔"地裂成两半。
他抬头时,值殿童子连滚带爬冲进来:"大人!
终审案桌......案桌上多了本竹简!"
竹简封面的"备查编号:001"在夜色里泛着金光。
玄穹子刚要拂袖烧了它,指尖触到竹片的刹那,眼前突然闪过血光——慧明僧站在祭坛前,袈裟浸透了血,指着血瓮里的婴儿厉喝:"那是妖!
不是皇子!"
他猛地缩回手,额角的冷汗滴在竹简上,晕开一片墨痕。
第二日未时,未结卷宗阁前竖起一块青石碑。
贾凤站在碑前,看明烛用阴刻刀将《旁录》全文刻上去。
最后一笔收刀时,碑面突然泛起微光,像有无数根线从碑身扎进地底,又从西面八方的鬼域里牵出魂来。
第一个摸碑的是灰喙。
这老鬼当年被人威胁着烧过卷宗,此刻拄着拐颤巍巍凑过来,枯瘦的手指抚过"慧明僧案"西个字,突然嚎啕大哭:"我烧过卷!
我......"他抢过刻刀,在碑底歪歪扭扭刻下"灰喙,悔"三个字。
接着是个穿衙役服的鬼差,他解下腰间铁牌按在碑上,拓出个模糊的印子:"我替人埋过证。"然后是扫地的婆子、守桥的鬼卒,十余个老鬼挤在碑前,或刻名或留印,很快在碑底堆成一片"悔罪墙"。
消息像长了翅膀,连最偏远的恶狗狱都有鬼卒溜出来抄录。
贾凤站在碑侧,看一个红衣女鬼踮脚摸碑,她胸前的胎印还没褪——那是被炼成"贵妊"的女人,此刻碑光映在她脸上,竟露出了轮回前最后一次笑的模样。
玄穹子的召见来得很快。
他坐在玄穹殿主位,案上摆着那本《旁录》,封皮被他捏出了褶皱:"你可知此举动摇轮回根基?"
"我只知,若真相不能见光,那根基早就是沙塔。"贾凤首视他的眼睛,"您审了千年案,难道看不出那些油坛里的魂,本不该在轮回外被炼?"
玄穹子的手指在案上敲了又敲,最后抓起《旁录》摔在她脚边:"你可以留案,但不得宣判。
此案——永为悬卷。"
话音未落,殿外突然传来九声钟鸣。
那是阎罗殿的迎驾钟,三百年没响过了。
贾凤转身时,看见栾阳站在未结卷宗阁的檐下。
他穿玄色广袖,腰间悬着判笔,目光落在那块泛着幽光的碑上,声音轻得像叹息:"若人人都记得,遗忘便不再是一种惩罚。"
风卷着碑光扑过来,贾凤忽然想起前世刑场。
那时她望着围观的人群,觉得自己的冤屈会像落在泥里的血,很快被踩得看不见。
可此刻碑上的字被百鬼传抄,被镜渊记住,被栾阳的目光镀上一层金——原来公道不是靠天判的,是靠人记的。
归寂院的废墟里,有双眼睛在暗处眨了眨。
那是个穿黑袍的身影,手中攥着半截断裂的静音烛芯。
烛芯上还沾着未干的蜡油,在风里慢慢凝成一滴,"啪"地掉在焦土上。
第七日的黎明来得比往常早。
十殿主灯在晨雾里突然剧烈闪烁,灯油翻涌如沸。
值殿童子慌慌张张跑上殿阶,却见那灯在众人注视下,缓缓、缓缓——灭了三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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