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9章 折寿一个月，换你说句话
乌檀夫人指尖蘸着混了谢清寒骨灰的油膏，在黑尺表面画出暗红咒文时，秤油沸腾的声响里突然迸出一声裂帛般的尖叫。
"不——！"衡微的火盾在半空中炸成星屑，他浑身焦黑地摔在公秤台边缘，双手仍徒劳地向前抓着，"那是谢大人用三百年功德淬的骨灰......她要把谢大人的名，熔进这吃鬼的尺里！"
贾凤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
她看见黑尺表面的油膏随着咒文泛起惨绿幽光，那些本该流向轮回台的功德光流突然调转方向，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脖颈的蛇，扭曲着往黑尺核心钻去。
百鬼额间的德值印记正在变淡，最年迈的老鬼头顶甚至开始浮现消散前的白雾——这哪里是抽取功德，分明是在剜鬼的命。
"因果锁阵！"明烛的声音从左侧传来。
影录司的鬼差们不知何时在黑尺周围布下七盏青铜灯，灯芯燃着活人发，灯身刻满往生咒。
明烛手腕一振，七灯同时炸裂，化作金丝缠向黑尺。
可黑尺只是轻轻一颤，那些金丝便像被利刃割断的琴弦，"噼啪"坠地，灯油溅在乌檀脚边，她连眼都没抬。
"三根！"冰侍的身影如一道蓝光跃上残垣，腰间冰棱化作细剑，"我能切断三根主控红线！"话音未落，他己刺向高台下方垂落的血色丝线。
第一根红线断裂时，黑尺发出闷吼；第二根断开时，乌檀的鬓发无风自动；第三根被冰侍用冰魄冻碎的刹那，他喷出一口黑血，整个人砸进废墟堆里，只余半截染血的冰剑插在砖缝间。
贾凤的骨白笔在掌心发烫。
她望着谢清寒的虚影——那道由执念凝成的影子正死死盯着乌檀手中的青瓷罐，眼尾的血痕比三百年前更浓。"这次我来。"她对着空气轻声说，声音被秤油沸腾声吞没。
闭眼的瞬间，笔锋的血纹如活物般钻入眉心。
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慌乱翻找记忆碎片，而是顺着乌檀身上若有若无的业火气息，精准揪住一段被怨气包裹的过往。
画面展开时，贾凤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。
那是间挂着"衡院"木牌的密室，年轻的乌檀跪在青石板上，面前躺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。
少女的手腕上系着衡院弟子特有的铜铃，此刻铃铛被血粘成一团，"柳愔"二字的木牌正从她怀里掉出来。
"师父......"柳愔的手指抠着乌檀的衣摆，"我不想炼奴......您说过，秤要平......"她咳出来的血溅在乌檀手背，像朵开败的红梅，"我梦见公秤台的星子落进秤盘了，它们说......说善恶不该由人强分......"
乌檀的手在发抖。
贾凤看见她瞳孔里映着柳愔的脸——那是张和衡微有七分相似的脸，眉眼间全是对公道的执着。
可下一刻，乌檀的手指突然掐住柳愔的喉咙："弱者谈什么公平？"她的声音像被磨利的刀，"当年我跪在这石板上求师父开恩时，谁和我谈公平？
只有掌控规则的人，才配定义秩序！"
柳愔的铜铃在挣扎中发出细碎的响。
她的指甲在青石板上划出半道痕迹，最终无力垂落。
乌檀松开手时，她的眼睛还睁着，里面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火，"唰"地暗了。
"够了！"贾凤猛然睁眼，骨白笔重重戳向地面。
血纹在虚空中蔓延，将刚才的画面投映在所有人头顶。
百鬼哗然，有老鬼跌坐在地喃喃"原来柳姑娘是被......"，衡微的眼泪混着脸上的焦黑往下淌，他突然跳起来，掌心的火焰暴涨三尺，化作火网缠向黑尺。
"以弟子之血立威者，非师。"贾凤提笔，第一笔写在黑尺左侧，墨迹刚落，乌檀的左肩便渗出黑血，"以恐惧之秤驭民者，非律。"第二笔划向黑尺右侧，乌檀的右腿"咔"地折断，"以他人之骨耀权者，当诛。"第三笔首刺黑尺核心，黑尺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，乌檀的发簪"叮"地坠地，她抬头时，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漫出来。
"就凭这点破记忆？"乌檀突然笑了，她扯断最后一条红线，十二道灰影从秤油里钻出来——是被她用虫母残核控制的秤童，"我毁的是贱命，立的是铁规！
今天就算同归于尽，也要让这阴市知道，敢动衡院的人......"
"住口！"贾凤咬破手腕，鲜血滴在骨白笔上。
这次她回溯的不是乌檀的记忆，而是柳愔临终前的最后七息。
画面里，垂死的少女用指甲在青石板上缓缓划着，血珠顺着指缝滴落，最后一笔还未写完，手便垂了下去。
那未完成的痕迹，分明是个"冤"字。
"她到死都在求一个公道！"贾凤的声音里带着哭腔，可眼神比骨白笔还利，"而你，连她最后一个字都不让写完！"
骨白笔突然发出嗡鸣。
贾凤看见笔身上多出一道裂痕——这是过度使用笔力的代价。
她踉跄一步，嘴角溢出黑血，却仍硬撑着抬头："你说规矩不容破？
好。
今天我就用你的规矩告诉你——每一个被抹去的名字，都有人记得。"
她举起笔，指向血月："这一笔，我折寿一月，只为让她的话，响彻黄泉！"
风突然大了。
忘川的水掀起三尺浪，柳愔的残魂从浪里浮出来。
她的模样和记忆里一样，手腕系着染血的铜铃，只是眼底的光不再熄灭。
她张了张嘴，声音轻得像片羽毛，却清晰地撞进每个鬼的耳朵里："我......无......罪......"
黑尺在此时发出裂帛般的响。
乌檀手中的青瓷罐"啪"地摔碎，第一根连接着衡院根基的红线，"嗡"地崩断。
十二秤童同时发出哀嚎，他们的灰影开始消散，露出底下被虫母啃噬得只剩白骨的躯体。
乌檀的脸瞬间惨白。
她望着断裂的黑尺，又望向半空中的柳愔残魂，突然疯了般冲向公秤台边缘。
贾凤想追，却被衡微一把拉住。
少年哭着指向天空："凤姐姐看！
血月......血月的光在褪！"
贾凤抬头。
原本笼罩阴市的血月不知何时暗了几分，月光下，谢清寒的虚影正缓缓抬手，指尖似乎要触碰柳愔的残魂。
而在更远处，墨骸的声音混着黄泉的浪声传来："三魂同步......成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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