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 她烧过我的命，我写她的罪
墨骸的话音刚落，地底便传来闷雷似的轰鸣。
乌檀手中那半截黑尺"咔"地又裂开道细纹，十二道灰影里的秤童同时发出尖啸——他们被虫母啃噬的白骨从灰雾中显露出来，指节处还挂着未褪尽的腐肉，每声哀嚎都像生锈的刀刮过鬼差们的耳膜。
"衡微！"贾凤咬着牙喊了一嗓子，鲜血顺着下巴滴在骨白笔上。
少年公秤灵红着眼眶猛拍秤心，原本护在他身侧的火盾"轰"地暴涨三尺，化作赤金锁链"唰"地缠上黑尺残骸。
锁链触及黑尺的瞬间腾起青烟，虫母残核在地底剧烈抽搐，连公秤台的青石板都跟着震颤。
"因果镜环启。"明烛的声音突然从贾凤左侧传来。
这位影录司创立者不知何时布好了阵法，他指尖掐诀，半空中骤然绽开一面青铜镜，镜面流转的金光将柳愔临终的画面投到阴市上空——垂死的少女指甲深深抠进青石板，血珠顺着指缝蜿蜒成半枚"冤"字，最后那笔还悬在半空，手便垂了下去。
百鬼静默。
不知谁先跪了下去，老鬼布满裂痕的额头抵着地面，声音发颤："我们...都曾是她。"接着是第二个、第三个，阴市街道上跪满了身影，他们有的脖颈还勒着索痕，有的心口插着断箭，却都望着那循环播放的画面，像望着自己未说出口的冤屈。
"你们懂什么？！"乌檀踉跄后退，发簪散了，银发披散在肩头。
她盯着跪在地上的鬼众，眼底的疯狂几乎要凝成实质，"没有铁律，秩序早塌！
那些贱命若不安分，黄泉要被怨气冲垮，轮回要被野鬼搅乱——"
"住口。"贾凤打断她。
骨白笔在她掌心轻颤，笔锋的震颤透过指腹传到她心口。
她闭了闭眼，血珠从咬破的唇畔坠落，在笔身上晕开暗红的花。
这一次，她没有去碰柳愔的记忆，而是将骨白笔轻轻点在乌檀心口。
画面在阴市上空切换。
十六岁的乌檀蜷缩在地牢角落，粗麻衣裳浸透了血，面前是个面容枯槁的老妇。
老妇将一杆滴血的骨秤按进她掌心，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腕骨："想活？
就学会压断别人的命。"少女颤抖着抬头，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，可当骨秤的寒意渗进骨髓时，她眼中最后一丝光"啪"地熄灭了。
"你不是规则的守护者。"贾凤睁眼，声音像浸了冰的刀，"你是第一个受害者。"
阴市突然起了风。
贾凤站在风里，骨白笔悬在掌心，笔锋轻颤如脉搏跳动。
她没有像从前的判官那样高高在上念神裁，反而蹲下来，将骨白笔抵在公秤台边缘，一笔一画写起判词——是人间仵作记录尸检的《旁录》体例，每条罪状都附着记忆影像与功德流向图谱。
"其一，二十年前亲手扼杀弟子柳愔求生之愿。"骨白笔落下，柳愔血书未竟的"冤"字浮现在空中。
"其二，三十年来炼化十万亡魂制静音烛油。"画面切换成衡院地窖，成排的魂灯里蜷缩着半透明的魂魄，正被烛油一点点吞噬。
"其三，以谢清寒遗骨为薪点燃伪灯，亵渎轮回法统。"最后一幅影像是乌檀将一截染血的白骨投入灯芯，灯焰腾起的刹那，谢清寒的残魂在火中扭曲成痛苦的形状。
写完最后一笔，贾凤将判词卷成纸筒，投入公秤台中央的机关。
秤盘"轰"地开启，青铜齿轮转动的声音里，一枚刻着"待审"二字的铜牌"叮"地落在乌檀脚边。
"这是《冤魂申讼律》赋予被告的应诉凭证。"贾凤站起身，左臂血脉隐隐发黑，"你若不服，可以上禀十殿，三日后在森罗殿对质。"
乌檀盯着脚边的铜牌，忽然笑了。
那笑声先是低低的，后来越来越响，震得公秤台的青石板都在发抖："你还讲规矩？！
我毁天灭地都不罚，你一张纸就想定我罪？"她猛然弯腰抓起铜牌，指甲深深掐进铜面，"咔嚓"一声将其撕成两半。
蛊毒的腥气瞬间弥漫。
贾凤瞳孔骤缩——乌檀体内残存的蛊种正在沸腾，她能看见黑色的毒雾从乌檀七窍涌出，那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！
"冰侍！"贾凤大喊。
原栾阳护卫的身影如箭射来，冰棱从他指尖迸发，瞬息间封住乌檀七处气脉。
可那蛊毒太凶，冰棱刚触及乌檀皮肤便"滋滋"融化，冰侍被反噬震得撞在公秤台石柱上，咳出一口黑血。
千钧一发之际，一道火芒掠过贾凤眼前。
衡微跃出秤心，整个人化作火茧裹住乌檀全身。
少年的声音从火茧里传出来，带着几分哭腔却异常坚定："这一秤，称的是你欠下的命！"
火焰灼烧的惨叫刺破阴市的天空。
乌檀在火茧里疯狂挣扎，十二条连接衡院根基的红线逐一断裂，坠地化灰。
最后一条红线崩断时，衡院方向传来轰然巨响——那座压了无数冤魂的建筑正在崩塌，碎砖里滚出成百上千的魂灯，被风一吹便散作点点荧光。
黎明将至。
公秤台的金光重新亮起，照得满地红线残灰像撒了把金粉。
贾凤收笔入袖，指尖止不住地颤。
她低头看了眼骨白笔，笔身上又多了道裂痕，裂痕里渗出淡金色的光，像笔魂在叹息。
左臂的血脉己经黑到肘部
"凤姐姐......"衡微的声音弱得像片羽毛。
贾凤转身，看见火茧己经消散，少年瘫坐在秤心，额角渗着冷汗，却还在笑，"我帮你...镇住蛊毒了。"
"辛苦你了。"贾凤走过去，想扶他起来，心口却突然剧痛。
青璃笔从她袖中自行浮起，在空中划出三行小楷，墨迹未干便散作青烟："笔成则劫起，月蚀将至，三魂若不同步，主魂先散。"
她猛地抬头。
原本暗了几分的血月不知何时更浑浊了，月光里翻涌着无数怨念，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月中挣出。
而远处笔冢方向，传来一声低沉的钟鸣，那声音像敲在她心口，震得她耳膜发疼。
"凤姐姐？"衡微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。
贾凤低头冲他笑了笑，伸手替他擦掉额角的汗："没事，我们该回去了。"
可她知道，那声钟鸣不是结束。
笔冢的方向，万碑低鸣的声音正顺着黄泉飘来，石缝里渗出的暗红墨汁，正沿着她的脚印，缓缓漫向公秤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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