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 镜子里的假死期
灯房秘阁的黑灯爆出最后一朵灯花时，贾凤正站在未结卷宗阁的飞檐上。
谢清寒那句“快救我”像根细针扎进她魂海，她攥着《旁录·补遗》的指尖微微发颤，星芒吊坠在胸前发烫——小凫的魂体正用最急切的频率轻撞着吊坠内壁，像只困在笼中的雀儿。
“咚——”
这声闷响来得毫无征兆。
贾凤猛地抬头，夜风卷着纸页拍在她脸上。
远处地府中央的孽镜台方向腾起一缕幽蓝雾气，主镜表面裂开蛛网似的纹路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，像极了人间老宅年久失修的窗棂。
她耳中嗡鸣，想起墨骸残念消散前说的“真正的牢笼”，后颈泛起凉意——这异变来得太巧，恰在谢清寒发出求救的同一夜。
“姐姐？”小凫的声音从吊坠里钻出来，带着孩童特有的软嫩，“我、我觉得孽镜台在抖，像有人在敲它的骨头。”
贾凤按住吊坠，掌心能清晰触到小凫魂体的震颤。
她转身看向一首沉默的栾阳，后者正望着第九重天门方向，金瞳里翻涌着暗潮。
三百年了，这位阎罗王的神格从未如此不稳过——自他以“共执者”身份与她绑定命轨，每回孽镜台异动，他眉骨处都会浮现若隐若现的裂痕，像被人用刀尖挑开的金漆。
“去看看。”贾凤把《旁录·补遗》塞进袖中，青璃笔突然在她怀中发烫，笔尾的墨印泛着微光，“可能和谢清寒有关。”
栾阳伸手按住她肩膀，神力裹着她腾空而起。
风掠过耳际时，贾凤瞥见卷宗阁飞檐下挂着的铜铃——那是她用平反冤案的魂契所铸，此刻正疯狂摇晃，叮铃作响，像在替孽镜台喊冤。
第二日清晨，贾凤被影判明烛的叩门声惊醒。
“值殿鬼差上报，孽镜台十二面副镜昨夜异象。”明烛递来一卷染着血锈的帛书，他素来冷静的眉目间凝着阴云，“其中一面副镜……映出了姑娘。”
帛书展开的瞬间，贾凤呼吸一滞。
画面里的她穿着常日的素色襦裙，正将小凫推向轮回池。
小凫的星光魂体被推得向后踉跄，发间的星芒发饰西散飞溅，那张总是挂着笑的小脸此刻扭曲成哭状，嘴唇无声开合——分明是“姐姐不要”西个字。
“他们说这是‘未来罪证’。”明烛的指节抵在案几上，骨节发白，“高层以‘天机不可泄’封锁消息，却调了您近三个月的审判记录，说是要比对‘堕化征兆’。”
贾凤突然笑了。
她伸手抚过帛书上的影像，指尖触到粗粝的帛纹，像触到某个精心编织的网。
“若真有未来，那也是被人写好的剧本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像淬了冰的刀，“小凫跟了我半年，我连她最爱的桂花糖都记得，怎会推她入轮回？”
话音未落，案头的青璃笔突然发出嗡鸣。
笔锋在生死簿边缘游走，墨痕如活物般生长，最终凝出三行短句：“镜碎非灾，是唤；旧判皆伪，当翻；你所见罪，即你未赎。”贾凤凑近细看，发现墨痕深处缠着极细的金丝，形状像极了心跳的波纹——这是她在人间当仵作时，用悬丝诊脉法见过的脉象图。
“小凫，过来。”她轻声唤道。
小凫从吊坠里飘出来，发间星芒轻晃。
贾凤取出魂露水滴入检测皿，将金丝浸入其中。
下一刻，金丝突然舒展成光带，与小凫周身的星光产生共鸣，在半空交织成细碎的光斑。
“情感嫁接术。德玛西亚特有力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”贾凤捏紧检测皿，指节泛白，“有人用我的执念当砧，小凫的星光当线，在伪造记忆。他们想让我相信……我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。”
明烛突然握住腰间的影刃：“需要属下查是谁动的手——”
“不急。”贾凤打断他，将光带收进玉匣，“我要先去勾魂司旧档房。白疏那里有晶母金绡的残存意识，或许能比对出这术法的源头。”
勾魂司旧档房的霉味比往日更重。
白疏站在积灰的书架前，手里攥着半块碎玉，那是他养女坟头的守墓玉。
他眼尾泛着青，显然彻夜未眠：“养女的坟昨天自己动了，墓碑上的字全变成了‘妖祟’。”他将碎玉递给贾凤，声音发哑，“您说，这世上真有天生的妖祟么？”
贾凤没接碎玉。
她的目光落在白疏身后一张泛黄的纸页上——那纸页正无风自动，朱批的“妖祟者，心黑目赤，当焚之”几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。
纸页旁的素描上，女童眉心一点朱砂痣，与小凫魂形分毫不差。
“三百年前的冤案。”贾凤伸手按住纸页，触感粗糙得像被血浸过，“小凫的星光频率，和这纸上的怨气频率……重合了。”
白疏猛地转头，碎玉“当啷”掉在地上：“您是说，当年被焚的‘妖女’，和小凫……”
“可能是同一缕残魂。”贾凤将纸页收进袖中，“有人在借旧案做局，用‘未来罪’逼我自乱阵脚。”
为了验证这一点，贾凤带着河心石姬的心脏碎片回到孽镜台。
她将碎片贴在小凫吊坠上，看着星芒与石心的幽蓝光芒交融，形成稳定的愿力波频。
随后，她取出仵作验尸时用的薄纱、油纸、魂露水，按“三层覆膜法”覆在孽镜台的裂痕上——这是她当年为了固定尸体伤痕投影发明的法子，此刻竟用在了照妖镜上。
月光漫过镜面时，“贾凤推小凫”的影像再次浮现。
贾凤盯着第三层油纸上的投影，呼吸骤然一紧——在“推”这个动作上，油纸投影比薄纱延迟了整整三拍。
她摸向自己心口，那里正随着心跳起伏——三拍，正是人在极度矛盾时的生理停顿。
可当日她面对小凫时，情绪始终平稳，何来停顿？
“伪造的。”贾凤扯下三层膜，油纸在她手中发出脆响，“他们连人在痛苦时的生理反应都要模仿，却忘了……我贾凤，从不会在该做的事上犹豫。”
她抱着一摞拓影纸返回未结卷宗阁时，小凫的吊坠突然剧烈震颤。
窗外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哀鸣，整座孽镜台缓缓倾斜，十二面副镜齐刷刷转向卷宗阁。
上百个“贾凤”同时定格在“推”的动作上，嘴唇微动，声音像从地底涌上来的潮水：“……是你。”
生死簿“哗啦”翻开，青璃笔悬空颤抖，在空白页上缓缓写下两个字：“信谁？”
贾凤抬头看向第九重天门。
那根垂落的金色锁链正轻轻晃动，像有人刚踏上阶梯。
她摸出怀里的油纸拓影和心跳延迟数据，指尖扫过“镜伪”二字——这些，都该收进一本新的卷宗里了。
“小凫。”她轻声唤道。
小凫从吊坠里探出头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姐姐要写新本子啦？”
“嗯。”贾凤将拓影纸一张张铺平，“叫《镜伪录》。”她的手指划过“推人”影像上的延迟痕迹，“有些人总爱用镜子骗人，可他们忘了……镜子照得出虚影，照不出人心。”
窗外，孽镜台的哀鸣仍在继续。但贾凤知道，有些真相，该见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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