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章 你说的谎,心跳慢了三拍
贾凤将最后一张油纸拓影压进《镜伪录》时,封皮上的“镜伪”二字被烛火映得发亮。
她的指腹轻轻抚过卷首“贾凤推小凫”的影像,油纸上那三拍的延迟痕迹像道刻痕,在泛黄的纸页上格外刺眼。
“小凫,取封条。”她转身对缩在案角的小凫道。
女童立刻从吊坠里掏出一缕银线,那是她用星芒凝练的愿力,专用来封存重要卷宗。
贾凤将银线绕在书脊上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——这不是普通的封卷,是她与整个阴司旧规的对垒。
次日卯时三刻,未结卷宗阁的朱漆门被叩响。
来者是玄穹子的亲随,捧着鎏金请帖,声线像浸了冰:“玄穹殿主说,执掌者不得擅议天示。《镜伪录》七日内须自查心魔,否则按妄议轮回论处。”
贾凤垂眸盯着请帖上的玄鸟纹,喉间泛起冷笑。
她早料到会有此劫——孽镜台是阴司立命之本,动镜影就是动所有判官的脸面。
可她偏不如他们愿。
“小凫,拿笔墨。”她转身走向案几,砚台里的墨汁还未全干,“去阴街的告示墙,把拓片贴满。”
小凫捧着一摞拓影纸跑出去时,亲随的脸色白了又青:“贾执掌,这是……”
“我在请全阴司的鬼看一场戏。”贾凤将最后一张拓片塞进小凫怀里,“告诉他们,镜子会说谎,但人心不会。”
是夜,未结卷宗阁的烛火燃到第二柱香时,窗棂被叩了三下。
贾凤按住袖中短刀,沉声道:“进来。”
门吱呀推开,一个裹着灰布的身影摸索着进来。
是个盲眼的小鬼,眼白泛着混沌的雾色,却在空气中嗅了嗅,声音发颤:“您是贾执掌?我是碎萤,光屑拾者……”
她伸出手,掌心躺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镜光屑,泛着幽蓝的光:“我能‘看’到它在说谎。”指尖轻轻划过光屑纹路,“这片子里,有两个心跳。”
贾凤的呼吸骤然一滞。
她接过光屑,触感凉得刺骨,像浸过忘川水。
碎萤的手指继续游移:“一个是你的,沉稳得像钟摆……另一个……在害怕。”她忽然攥紧贾凤的手腕,“它在抖,像被雷劈的老树,树根里全是烂疮。”
贾凤心头一震。
她连夜翻出青璃笔,从小凫吊坠上取了一滴魂露——那是星芒愿力凝结的精华,最能显影情绪。
拓纸铺在案上,笔尖蘸着魂露划过光屑,纸面渐渐浮起两重波纹:一重是她熟悉的,自己当日的行动轨迹;另一重却像乱麻,夹杂着焦虑与愧疚,在“推”的动作处拧成死结。
“是当年的主审官。”她突然开口,声音发涩。
碎萤的手顿住,“您怎么知道?”
贾凤指着第二重波纹:“我查过百年前的妖女案,主审官后来疯了,总说‘火里有个声音在喊阿囡’。”她的指甲掐进掌心,“愧疚到疯癫的人,情绪会渗进镜光里,像血渗进棉絮,洗不干净。”
天刚蒙蒙亮时,贾凤抱着《镜伪录》站在了孽镜殿外。
三百级汉白玉台阶上,十二名判官横刀拦住去路,玄穹子的声音从殿内传来:“贾凤,德玛西亚特有力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你可知擅闯孽镜殿是何罪?”
“我知。”她踏前一步,靴底碾碎一片晨露,“但我更知,若镜为天眼,为何影像违背生理性?”她展开三层覆膜拓片,举过头顶,“我推小凫那一刻,按你们所说己是冷酷无情,可人心一旦动摇,脉搏必乱!而这画中,我的心跳稳如死水——除非……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它根本不是我!”
殿内鸦雀无声。
玄穹子的银须在风中颤动,却找不出半分反驳的话。
就在此时,殿外传来玄铁锁链拖地的声响。
众人转头望去,只见栾阳负手而立,玄色龙纹大氅被风掀起一角,眼底似有惊雷滚过:“她说得对。”他的声音像重锤砸在青铜上,“若镜会说谎,那我们……该信什么?”
话音未落,整座孽镜台轰然震颤。
主镜的裂痕深处,无数细小镜片突然浮起,拼成个孩童的轮廓,声音像玻璃摩擦:“三百七十二任判官,唯有你……敢说镜会骗。”
一面副镜“咔”地转向,画面里是百年前的雪夜。
破庙前围满举火把的村民,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童蜷缩在供桌下,手中攥着半块褪色布条,上绣“阿囡”。
为首的判官指着她的眼睛厉喝:“目赤者必为妖!”
火焰腾起时,贾凤的呼吸几乎停滞——那布条的针脚歪斜密实,和灰鳞老人临终前塞给她的襁褓一模一样。
她猛然想起渡魂船上那具溺亡女婴,忘川断流时浮出的白骨,所有案件的线头,此刻全缠在了这团火焰里。
“我没疯……”女童的声音被回声鸦重复,“娘给我梳过头……”
小凫的吊坠突然烫得灼手。
贾凤摸出吊坠,星芒里映出镜胎的虚影,最后一句低语像根细针:“你要救谢清寒,先得认出……你自己。”
“轰——”
三百面副镜同时碎裂。
碎片如暴雨倾盆,每一片都映着不同冤魂的眼睛:被沉塘的新妇,被斩首的书生,被活埋的幼童……贾凤抬手接住一片,镜中映出的却是她自己,眉眼与那火中女童重叠。
灯房秘阁深处,黑色灯芯突然剧烈抽搐。
火光扭曲成竖瞳形状,谢清寒的身影在光晕里若隐若现,嘴唇微启,吐出三个字:“她是……”
碎镜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。
贾凤低头看着掌心的镜片,月光穿过裂痕,在她手背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听见小凫的哭声从身后传来,却只觉喉间发苦——那些碎片里的眼睛,好像都在说同一句话。
三日后,孽镜台的废墟上落满镜渣。
贾凤蹲在瓦砾中,指尖拂过一块带血的镜片。
血痕是新的,混着星芒的光,在镜片上晕开一朵花。
她将镜片贴在胸口,那里的心跳突然快了三拍——像极了碎萤说的,那个“在害怕”的心跳。
风卷着碎镜声掠过废墟,远处传来阴差的吆喝:“新告示!玄穹殿主召贾执掌问话——”
贾凤攥紧镜片站起身,衣摆扫过满地狼藉。
她望着天边翻涌的阴云,忽然笑了。
那些藏在镜后的秘密,该见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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