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门仿佛还残留着钱科子一行人离去的傲慢气息。小院内,死一般的寂静被赵氏压抑不住的啜泣声打破。
“三十两……六天……这可怎么是好,怎么是好啊……”她瘫坐在门槛上,泪水涟涟,方才的惊吓和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崩溃,“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,这又要逼死我们吗?早知如此……早知如此……”
“娘!”叶英急忙蹲下安慰母亲,自己的眼圈却也红了,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。她抬头望向兄长,眼中充满了依赖和恐慌。
叶启炎胸膛剧烈起伏,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一捆甘蔗上,发出“嘭”的一声闷响,低吼道:“欺人太甚!分明是看我们赚了点钱,故意来敲骨吸髓!哪有什么三十两的税!我去县衙问个明白!”
“回来!”叶启章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,他一把拉住冲动的弟弟,“你去问?以什么身份?一个白身?他们有一百种法子让你有理变没理,甚至给你按个抗税的罪名!到时候就不是三十两能解决的了!”
“那怎么办?难道就眼睁睁等着六天后他们来抄家拿人吗?”叶启炎梗着脖子,眼睛赤红,满是不甘和愤怒。
叶启章没有立刻回答。他走到院中石磨旁,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石面,大脑飞速运转。
恐惧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。必须冷静。
钱科子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狮子大开口,无非几个原因:一是认定叶家骤然得利,根基浅薄,无人撑腰;二是可能受了某些人的点拨或怂恿(他脑中闪过几位叔伯和萧富户的嘴脸);三是明末税制混乱,加派繁多,胥吏上下其手空间极大,这三十两里恐怕大半都是不该交或者可以讨价还价的“苛捐杂费”。
但道理是道理,现实是现实。在绝对的权力面前,尤其是代表着官府权力的胥吏面前,他一个刚刚缓过气来的小秀才,硬抗无疑是螳臂当车。
“哥……”叶英扶着母亲走过来,声音带着哭腔,“我们……我们手里满打满算只有十二两七钱银子,就算把预留的工钱和定金都凑上,也远远不够啊……而且,那些钱也不能动……”
不能动。动了,生产立刻停滞,承诺无法兑现,刚刚建立的脆弱的信誉和合作网络会瞬间崩塌。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。
叶启章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带着甜腻和焦糊味的空气,再睁开时,眼神己经恢复了沉静,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锐利。
“娘,别怕。”他先安抚母亲,语气坚定,“天无绝人之路。这银子,我来想办法。”
“办法?还能有什么办法?”赵氏绝望地摇头,“六天,三十两……除非去偷去抢……”
“我们不去偷,也不去抢。”叶启章打断母亲的话,思路逐渐清晰,“我们手里的钱不够,是因为我们的糖卖得太便宜了。”
他看向工棚里那些晶莹洁白的白糖,以及正在结晶中的冰糖:“文庄、延峰镇,乃至县城,能消费得起这等精细糖品的人家终究有限,价格也己接近上限。但这世上,总有地方识货,也出得起价钱。”
“哥,你的意思是……”叶英似乎捕捉到了什么。
“去宁波府城!”叶启章斩钉截铁,“只有那里,富商巨贾云集,豪奢之家众多,才能把我们手里这些糖卖出真正应有的价钱!三十两,不过是一两担上好白糖的价钱!”
“去府城?”叶启炎愣住了,“那么远……路上万一再……”
“路上小心些,走官道,昼行夜宿,应当无妨。”叶启章己然下定了决心,“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生路。把所有精炼好的白糖、还有这些天试制成功的冰糖全部带上!家里的现钱也大部分带上做盘缠和应急!”
他快速吩咐:“炎弟,你立刻去隋大哥和张大哥家,就说我家急需用钱,原定三日后的工钱和部分定金,能否宽限几日,或者先用这些铜钱(他抓出一把铜钱)抵一部分,务必恳切,说明难处,但绝口不提税吏之事!英子,你帮娘准备干粮和水袋。我去找文卯青大叔,问问租车的事情,必须租一辆稳妥的骡车!”
时间紧迫,每一刻都至关重要。
赵氏看着儿子瞬间变得条理分明、指挥若定,心中的恐慌竟莫名地被驱散了些许,仿佛找到了主心骨。她抹了把眼泪,颤声道:“好,好……娘这就去准备……”
叶英也用力点头,拉着母亲走向灶房。
叶启炎看着兄长,一咬牙:“哥,我跟你一起去府城!路上有个照应!”
“不,你留在家里。”叶启章摇头,“娘和英子需要人保护,作坊也不能完全停下。我自己能行,万一天我回不来,算了没有万一,我一定会回来的。你看好家,守好作坊,等我回来!”
叶启炎看着兄长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,重重点头:“哥,你放心!家里有我!你……你一定要小心!”
叶启章拍了拍弟弟的肩膀,转身大步向外走去。
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不再是之前的疲惫,而是透着一股为生存而战的决绝与急切。
骤雨己至,唯有迎头而上,方能在倾覆之前,搏出一条生路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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