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西十五章：
叶时水带来的消息，像最后一块巨石，彻底压垮了众人心中残存的希望。县衙冰冷的推诿和“流窜毛贼”、“乡野小事”的定性，让所有人心寒彻骨。
“他们……他们怎么能这样？！”赵氏眼前一黑，几乎晕厥过去，被叶英和邻居妇人慌忙扶住。她泣血般的哀鸣刺痛着每个人的耳膜，“我的章儿……难道就没人管了吗？天理何在啊！”
“狗日的官府！平时收税比谁都狠！出了事就当缩头乌龟！”张大柱气得破口大骂，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附和声。平日里对官府的敬畏和惧怕，在此刻尽数化为了愤怒和绝望。
叶启炎双目赤红，胸膛剧烈起伏，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烧断。他猛地挣脱拉住他的人，嘶吼道：“官府不管！我自己去！我就是死，也要把我哥从山里刨出来！”
说着，他就要往院里冲去找柴刀。
“你给我站住！”族长叶代良猛地一声厉喝，拐杖重重顿地，声音因激动而颤抖，“你去？你去顶什么用？啊？那是十多个拿着刀的悍匪！不是山里的野兔子！你去了就是白白送死！让你娘再失去一个儿子吗？！”
赵氏也死死抱住叶启炎的腿，哭得撕心裂肺：“炎儿！你不能去！娘不能再没了你啊！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，娘也不活了！”
叶启炎被母亲和族长死死拦住，看着母亲悲痛欲绝的脸，一腔血气无处发泄，只能仰天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，泪水混合着手上的血污滚落下来。他恨！恨土匪的凶残！恨官府的冷漠！更恨自己的无能！
顺子牙关紧咬，牙龈几乎渗出血来。他上前一步，单膝跪在赵氏和叶代良面前，声音嘶哑却坚定：“老夫人，族长！让我去！我脚程快，悄悄摸上山，找到土匪窝，探明东家的下落再说！绝不硬拼！”
叶代良看着顺子，叹了口气，语气稍缓：“顺子，我知道你忠心，也有本事。可那卧牛山那么大，你人生地不熟，去哪找？万一被发现了，岂不是打草惊蛇，反而害了启章？如今……如今只能从长计议……”
“从长计议？我哥在土匪手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！怎么从长计议？！”叶启炎吼道。
“那你说怎么办？！”叶代良也提高了声音，老脸上满是疲惫和无力，“硬拼是送死，报官又无门！你让我怎么办？让全族的青壮都上山去跟土匪拼命吗？然后让文庄再多几十个寡妇孤儿？”
这话像一盆冷水，浇熄了众人最后的冲动。是啊，土匪凶狠，官府不管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，除了忍耐和等待那渺茫的转机，还能做什么？一种巨大的、令人窒息的无助感笼罩了所有人。
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，只剩下赵氏和叶英压抑的啜泣声。
叶代良看着一片悲戚的叶家，看着绝望的村民，深深叹了口气，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。他作为一族之长的权威和力量，在真正的强权（土匪）和体制（官府）的冷漠面前，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。
“都……都先散了吧……”叶代良无力地挥挥手，“看好自家门户，夜里多安排人守夜……启章的事……容我再想想……再想想办法……”他的话连自己听起来都显得那么空洞。
村民们心情沉重地渐渐散去，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阴影。今日是叶家，明日又会是谁家？官府的冷漠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安全感。
叶启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，抱着头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。顺子默默站起身，望着卧牛山的方向，眼神锐利如鹰，不知在想着什么。
赵氏在叶英的搀扶下，失魂落魄地回到屋内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。
明末基层的疮痍在此刻暴露无遗。官府失灵，律法形同虚设，百姓如同蝼蚁，在乱世的缝隙中艰难求生，只能依靠自己或者祈求渺茫的运气。叶启章的命运，似乎悬于一线，随风飘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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