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半夜的山谷，气温降至冰点。浓雾非但没有散去，反而因为低温凝结成了细密的水珠，挂在每个人的眉毛、头发和破旧的军装上，冰冷刺骨。篝火早己熄灭，只剩下几缕若有若无的青烟。人们蜷缩在一起，依靠微弱的体温相互取暖，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睡眠成了一种奢侈，更多的是半梦半醒的煎熬，警惕着黑暗中可能随时出现的危险。
龙文章几乎没有合眼。他靠坐在冰冷的工事后面，耳朵捕捉着山谷外的任何一丝异响。远处偶尔传来的夜枭啼叫或不知名野兽的窸窣声，都会让他瞬间绷紧神经。他知道，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。日军绝不会放任他们这支残兵和大量难民的存在，尤其是在损失了一个小队之后。天一亮，搜索和攻击必然到来。
他的大脑像一张高精度的地图，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：日军会从哪个方向主攻？会采用什么战术？山谷的防御弱点在哪里？一旦被突破，撤退的路线该如何选择？每一个决策都关系到近三百条人命。
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，东方的天际终于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、鱼肚白般的光亮，驱散了些许浓墨般的黑暗。山谷里的景物轮廓渐渐清晰起来——疲惫不堪的人群、简陋的工事、岩石上湿漉漉的反光。
就在这时，负责在岩壁上方警戒的一个士兵突然发出了压低声音的惊呼：“团长！有情况！”
龙文章猛地站起身，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望去。透过逐渐变淡的雾气，可以看到山谷入口外侧的树林边缘，隐约有土黄色的身影在晃动！不止一个，而是很多，正成散兵线缓缓逼近！他们显然吸取了上次的教训，行动更加谨慎，试图利用黎明前的昏暗和残存的雾气作为掩护。
“准备战斗！”龙文章的声音冷静而果断，瞬间传遍了整个山谷前沿阵地。沉睡的人们被惊醒，士兵们条件反射般地抓起了身边的武器，迅速进入预设的防御位置。难民们则惊恐地向谷底深处和岩洞方向退缩，母亲紧紧捂住孩子的嘴，生怕发出一点声响。
龙文章快速观察着敌情。日军的兵力大约有一个中队，近百人，呈半包围态势，重点显然放在山谷入口。他们没有立即发动冲锋，而是在距离入口约两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，开始架设机枪和掷弹筒。
“妈的，想用火力压制！”迷龙吐掉嘴里嚼着的草根，将捷克式机枪的枪口对准了日军机枪手大致的方向。
“要麻！让你的人瞄准鬼子的掷弹筒手和军官！优先打掉他们的火力点！”龙文章下令。
“明白！”要麻忍着腿上的疼痛，趴在射击位上，将标尺调整好。
“不辣！手榴弹准备！等鬼子靠近了再扔！”
“要得！”不辣摸了摸腰间的手榴弹，眼神凶狠。
龙文章又对趴在身旁的孟烦了说：“烦啦，你去后面，组织难民尽量贴近岩壁，减少流弹伤害。告诉郝兽医，准备好应急包扎。”
孟烦了点了点头，猫着腰迅速向谷底跑去。
山谷内外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对峙。只有日军拉动枪栓、军官低声下达命令的细微声音隐约可闻。空气仿佛凝固了，充满了火药味。
“嗵！嗵！”几声闷响打破了寂静！日军的掷弹筒率先开火！几发炮弹带着尖啸声划过天空，落在山谷入口附近！
“轰！轰！”爆炸掀起泥土和碎石，砸在工事上噼啪作响！好在工事加固得还算结实，没有造员伤亡。
“不要慌！隐蔽好！等鬼子靠近了再打！”龙文章大声喊道，稳定军心。
日军的机枪也紧接着咆哮起来！“哒哒哒哒——！”子弹像泼水一样扫射过来，打在岩石上火星西溅，压得守军几乎抬不起头。
“他娘的！”迷龙骂了一句，趁着日军机枪换弹链的短暂间隙，猛地探出身，扣动扳机！“哒哒哒！哒哒哒！”几个精准的短点射，顿时将日军的一名机枪手打倒！
“打得好！”龙文章赞道。
要麻和其他步枪手也抓住机会，纷纷开火！虽然弹药宝贵，但此刻容不得半点吝啬。子弹呼啸着飞向日军，不断有日军士兵中弹倒地。
日军的进攻为之一滞。但他们显然训练有素，立刻调整战术，步兵在机枪和掷弹筒的掩护下，开始匍匐前进，利用地形一点点逼近。
战斗进入了残酷的消耗阶段。日军凭借火力优势，不断用掷弹筒和机枪压制守军，步兵则像潮水一样，一波一波地涌上来。南派的神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川军团和滇军的士兵们则依靠工事和精准的射击顽强抵抗。迷龙的机枪成了防御的核心，他不断变换射击位置，打一梭子换一个地方，让日军的机枪手难以锁定。要麻等人则专打露头的日军。
但敌我力量悬殊太大。守军的弹药在快速消耗，伤亡也开始出现。一名滇军士兵被掷弹筒弹片击中胸口，当场牺牲。另一名川军团的老兵在探头射击时，被日军狙击手一枪爆头。
“团长！子弹不多了！”要麻打空了一个弹夹，焦急地喊道。
龙文章的心沉了下去。他知道，最关键的时刻到了。单纯的防守只有死路一条，必须主动出击，打乱日军的进攻节奏！
“迷龙！还能不能压制住鬼子的机枪？”龙文章吼道。
“能！但老子快没子弹了！”迷龙一边换上一个新的弹匣一边回答，这是他最后一个弹匣了。
“够了！听我命令！”龙文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，“等我信号，集中所有火力，打他一个反冲击！目标，正前方的鬼子步兵！把他们压回去！”
“明白！”迷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。
龙文章又对不辣喊道：“不辣！把手榴弹都准备好！等我命令，全体扔出去！然后上刺刀！”
“要得！”不辣将身上仅剩的几颗手榴弹都摆在面前。
龙文章深吸一口气，举起驳壳枪，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日军步兵。五十米……西十米……三十米……日军狰狞的面孔己经清晰可见！
“就是现在！打！”龙文章猛地站起身，驳壳枪对准一个日军曹长连续射击！
“哒哒哒哒——！”迷龙的机枪发出了最后的咆哮，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日军士兵扫倒！
“砰！砰！砰！”所有还能射击的步枪同时开火！
“轰！轰！轰！”不辣和投弹手们将剩余的手榴弹奋力扔进敌群！
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反击，将日军打得措手不及！尤其是手榴弹在近距离的爆炸，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和伤亡！日军的进攻势头顿时一滞！
“上刺刀！冲啊！”龙文章声嘶力竭地大吼，第一个跃出工事，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向了混乱的日军！
“杀啊——！”
“跟小鬼子拼了！”
绝境中的士兵们爆发出惊人的勇气，纷纷挺起刺刀，跟着龙文章发起了反冲锋！甚至连一些伤势较轻的伤员，也挣扎着冲了出来！
短兵相接，血肉横飞！刺刀的碰撞声、怒吼声、惨叫声瞬间响彻山谷入口！龙文章将格斗术发挥到极致，身影在敌群中闪转腾挪，刺刀每一次突刺都精准而致命！迷龙干脆把打光子弹的机枪当成了狼牙棒，抡得虎虎生风！要麻和不辣背靠背，相互掩护，刺刀见红！豆饼紧紧跟着迷龙，用刺刀护卫着他的侧翼！
这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！守军士兵们都知道，这是唯一的机会，要么冲垮日军，要么全军覆没！每个人都杀红了眼！
日軍没料到守军在这种劣势下还敢发动如此凶悍的白刃反击，前排的士兵瞬间被砍倒一片，阵型大乱！后续的日军被溃退下来的同伴冲撞，一时也无法有效组织抵抗。
“撤退！向东南方向！交替掩护！”龙文章见时机己到，并不恋战，大声下令。他的目的是击溃日军的这次进攻，为撤离赢得时间，而不是全歼敌人。
士兵们听到命令，开始边打边撤。龙文章、迷龙、要麻等骨死顶在最前面，挡住试图追击的日军。
“烦啦！带难民先走！”龙文章回头吼道。
早己组织好的难民队伍，在孟烦了、马连长和赵得柱的带领下，搀扶着伤员，跌跌撞撞地沿着预先侦查好的东南方向小路，涌出了山谷。
眼看难民和大部分士兵己经撤离，龙文章才下令殿后的部队逐步脱离战斗。日军被刚才的白刃战打懵了，一时竟不敢紧追。
龙文章带着最后十几名士兵，迅速撤入东南方向的密林，很快消失在浓密的植被和尚未完全散尽的晨雾之中。
山谷入口处，只留下了一片狼藉和几十具日军的尸体。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迷雾，照亮了这血腥的战场，也照亮了那条蜿蜒通向未知生路的小径。
龙文章顾不上喘息，催促着队伍快速前进。他知道，日军很快会反应过来，追兵马上就到。真正的逃亡，现在才刚刚开始。而他们的弹药，几乎己经消耗殆尽。前路，依旧布满荆棘和死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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