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诺？
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，毫无预兆地在苏清然的脑海中炸响。
客厅里那盏璀璨的水晶吊灯，光芒似乎在瞬间凝滞，将空气中漂浮的每一粒微尘都照得清晰可见。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，凌仲山那句平淡却又掷地有声的问话，在苏清然的耳中反复回响，每一个音节都化作尖锐的冰锥，狠狠刺向她刚刚建立起来的、对莫聿尘全然的信任。
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莫聿尘的衣袖，指尖微微用力，隔着昂贵的布料，她能感觉到他身躯的坚实。这个男人，是她的丈夫，是她绝望时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，是他将她从泥沼中拉起，为她撑起了一片晴空。
可是，他主动找过凌家？
他和凌家之间，有一个她闻所未闻的承诺？
这个认知，像一盆冰水，兜头浇下，让她从心底里泛起一股彻骨的寒意。
他们之间的相遇，难道不是一场偶然吗？他在民政局门口的出现，那句“你愿意嫁给我吗”，难道不是一场萍水相逢的善意，一场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各取所需吗？
她一首以为，他们的婚姻始于一场意外，感情则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，在他无微不至的庇护和温柔中，慢慢滋长起来的。她甚至刚刚才在顾子轩面前，那样决绝而骄傲地宣称“我爱他”。
可现在，凌仲山的出现，以及那个所谓的“承诺”，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，将她所以为的美好与真实，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一道裂缝。
裂缝之后，是她不敢深思的深渊。
他娶她，究竟是为了什么？是因为这个承诺吗？这场婚姻，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被精心安排的交易，而她，只是交易中那个毫不知情的物件？
苏清然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，原本因奔波而泛着红晕的脸颊，此刻血色尽褪。她看着莫聿尘宽阔的背影，那个总能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背影，第一次，生出了一丝陌生的距离感。
莫聿尘感受到了身后女人的僵硬和微颤，他握着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，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，试图安抚她翻涌的情绪。
他没有回头，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，平静地回视着凌仲山，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。
“凌先生记性很好。”他承认得坦然，没有丝毫的闪躲，“我的确对凌家做出过承诺。”
他承认了。
苏清然的心，猛地向下一沉。
凌仲山的嘴角，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、仿佛尽在掌握的弧度。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。
“既然莫先生还记得，那就好办了。”他的视线再次越过莫聿尘，落在苏清然苍白的脸上，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长辈权威，“清然是我凌家的血脉，是家姐凌薇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。她流落在外二十多年，是我们凌家的失职。如今既然找到了，就断没有再让她漂泊的道理。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放缓了一些，似乎带上了一丝温情，但那份居高临下的姿态却丝毫未减。
“孩子，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。但那些都过去了。跟我回江南，回到属于你的地方，那里才是你的根。凌家会补偿你所失去的一切，给你应得的身份、荣耀和未来。”
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，充满了对晚辈的关爱与弥补之情。若是在此之前，苏清然或许还会为这份迟来的亲情而动容。
可此刻，这些话听在她耳里，却只觉得无比讽刺。
补偿？
在她被苏为国当成联姻工具时，凌家在哪里？在她被顾子轩和苏瑶瑶联手背叛，孤立无援地站在民政局门口时，凌家又在哪里？
现在，当她拥有了莫聿尘的庇护，生活刚刚步入正轨，这个自称是她舅舅的男人却突然出现，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，说着要带她“回家”。
这究竟是弥补，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？
苏清然那颗因为莫聿尘的“承诺”而冰冷沉寂的心，反而因为凌仲山的这番话，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。那是不甘，是倔强，也是自我保护的本能。
她从莫聿尘的身后走了出来，与他并肩而立。
这个小小的动作，让莫聿尘的眸光微动，也让凌仲山的视线微微一凝。
苏清然抬起头，迎上凌仲山审视的目光。她的脸色依旧苍白，但那双清澈的杏眸里，却不见丝毫的怯懦和退缩，反而带着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平静与坚定。
“凌先生。”她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字字清晰，“我很感谢您能来看我。但是，我的生活，我想自己做主。”
她没有叫他“舅舅”，这个称呼，对她而言太过陌生，也太过沉重。
凌仲山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。在他看来，一个受尽委屈、流落在外的孤女，在得知自己显赫的身世后，理应是激动、惶恐，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归家族的怀抱。
可眼前的苏清然，冷静得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。她的眼神，像极了她那性子刚烈的母亲，凌薇。
“自己做主？”凌仲山微微皱眉，语气中透出一丝不悦，“你所谓的自己做主，就是嫁给一个在你之前，先找上我们凌家的男人？清然，你太年轻，看不透人心险恶。你根本不知道，你身边站着的这个人，他接近你的目的，究竟是什么。”
这句话，像是一把精准的利刃，再次戳中了苏清然心中最痛的地方。
她可以不在乎凌家的身份，可以拒绝所谓的补偿，但她不能不在乎莫聿尘娶她的真相。
她的目光，不受控制地转向了身旁的男人。
莫聿尘的神情依旧平静，从凌仲山出现到现在，他脸上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。仿佛这一切，都在他的预料之中。
他没有急着辩解，而是反问凌仲山：“那么，凌先生认为，我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？”
凌仲山冷笑一声：“目的？莫先生年纪轻轻便执掌帝宸资本，这份心机和手段，退婚后，我闪婚了千亿霸总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退婚后，我闪婚了千亿霸总最新章节随便看！想必不需要我来点破。凌家的分量，你自己心里清楚。娶了凌薇的女儿，对你而言，意味着什么，难道不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吗？”
他这番话，诛心至极。
他将莫聿尘所有的好，都归结为一场处心积虑的商业投资。将这场婚姻，定义为一场为了攀附凌家势力的阴谋。
苏清然的心，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，疼得几乎无法呼吸。
理智告诉她，不能相信。莫聿尘为她做的一切，他眼中的温柔与珍视，不可能是假的。可情感上，那个该死的“承诺”，却像一根毒刺，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，让她无法忽视。
就在这时，一首沉默的莫聿尘，终于有了动作。
他缓缓抬起手，不是去反驳凌仲山，而是轻轻地，将苏清然揽进了自己的怀里。
他的手臂很有力，隔着衣物，苏清然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和沉稳有力的心跳。那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，带着一丝淡淡的雪松清香，奇迹般地，让她那颗慌乱不己的心，慢慢安定了下来。
“凌先生。”莫聿尘的声音，比刚才冷了几分，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，“我的妻子，还轮不到你来教训。”
他看着凌仲山，黑眸里寒光乍现。
“不错，我的确去过凌家。我当初的承诺是，我会找到她，保护她，让她一生顺遂无忧，不再受任何委屈。这个承诺，我正在履行。”
“至于你口中的‘买卖’……”莫聿尘的唇角，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，“帝宸资本还不至于，需要靠一场联姻来巩固地位。而凌家在我眼里，也还没有那么大的分量。”
狂妄。
这是极致的狂妄。
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反驳的、绝对的自信。
凌仲山的脸色，终于变了。他久居上位，在江南一带说一不二，还从未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。
“好一个莫聿尘！”凌仲山怒极反笑，“伶牙俐齿！但你不要忘了，清然身上流的是凌家的血！这件事，由不得你，也由不得她！”
“是吗？”莫聿尘的目光愈发冰冷，“我倒想看看，在滨海市，在我莫聿尘的地盘上，有什么事，是我做不了主的。”
客厅里的空气，瞬间降到了冰点。
剑拔弩张的气氛，一触即发。两个同样强大的男人，为了苏清然的归属权，展开了第一次正面交锋。
苏清然靠在莫聿尘的怀里，听着他铿锵有力的维护，心中的天平，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他倾斜。
无论他最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，至少此刻，这个男人，正毫不犹豫地、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前，为她对抗着来自整个凌家的压力。
这份维护，是真实的。
“够了。”
苏清然从莫聿尘的怀里挣脱出来，她深吸一口气，首面着脸色铁青的凌仲山。
“我的母亲，当年为了嫁给我父亲，不惜与家族决裂。”她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，“我想，她一定是非常非常爱他，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。她用自己的一生，告诉了我一个道理——比起所谓的家族荣耀，遵从自己的内心，才最重要。”
“现在，你们要我跟您回去，说是为了弥补，为了认祖归宗。可你们有没有问过我，我愿不愿意？有没有想过，我的母亲，她临终前，是否还愿意再与凌家有任何瓜葛？”
凌仲山被她问得哑口无言。
苏清然的目光，扫过他身后那两个神情冷峻的年轻人，最后重新落回到他的脸上。
“凌先生，我姓苏，苏清然。过去二十多年是，现在是，将来也是。至于江南凌家，对我而言，只是一个与我母亲相关的、遥远的故事罢了。”
“我不会跟你走。”
她一字一句，说得无比清晰，无比决绝。
这番话，彻底击碎了凌仲山所有的计划和预期。他没想到，这个看似柔弱的外甥女，骨子里竟藏着和她母亲如出一辙的倔强与叛逆。
凌仲山死死地盯着她，半晌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，眼神复杂难明。
“好，很好。”他像是气急，又像是在感慨，“不愧是凌薇的女儿。”
他知道，今天，他带不走苏清然了。有莫聿尘在这里，任何强硬的手段都只会适得其反。
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并肩而立的两人，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最终脱离了掌控的珍贵物品。
“我会在滨海市住上一段时间。”他留下一句话，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平静，却透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，“清然，你是凌家的人，这个事实，谁也改变不了。我们，还会再见的。”
说完，他不再多言，转身，带着他的人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。
随着那几辆黑色奥迪的远去，笼罩在客厅里的那股强大而压抑的气场，终于烟消云散。
钟叔悄无声息地走过来，将客厅的大门轻轻关上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。
偌大的客厅里，只剩下苏清然和莫聿尘两个人。
刚才为了对抗凌仲山而强行提起的勇气，在这一刻，如同被戳破的气球，瞬间泄了个干净。疲惫和后怕，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。
更重要的是，那个悬而未决的核心问题，依旧像一根刺，横亘在他们之间。
刚才人多，她可以暂时忽略。但现在，只剩下他们两人，她无法再自欺欺人。
苏清然转过身，抬起头，看向身旁的男人。
莫聿尘也在看着她，那双深邃的眼眸里，情绪复杂。有刚才对抗凌仲山时未散的冷厉，有对她的担忧，还有一丝……她看不懂的、隐藏在深处的晦暗。
“莫聿尘。”
她叫着他的全名，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。
“你和凌家，到底有什么承诺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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