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扇沉重的橡木门,像一道命运的闸门,轰然落下。
它隔开的,不仅仅是室内与室外两个世界,更是苏清然心中,那片刚刚燃起微光的、名为“信任”的脆弱领地,与莫聿尘那个她永远无法踏足的、黑暗的过去。
世界,在那一瞬间,安静得可怕。
呼啸的风声,奔跑的脚步声,焦急的呼喊声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被那扇门无情地吞噬。只剩下雪花飘落时,那细微的、几乎不可闻的“沙沙”声,和她自己那空洞得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心跳。
她就那么站着,像一尊被遗弃在风雪里的雕塑,一动不动。
手腕上,被他紧握过的地方,还残留着一丝灼人的温度。可那温度,在此刻,却像是一块烙铁,烫得她只想将那块皮肉生生剜去。
替代品。
赎罪。
原来,她千里迢迢地飞奔而来,不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,而是为了亲眼见证,自己是一个多么可笑的、自作多情的傻瓜。
一阵剧烈的寒意,从脚底,沿着脊椎,疯狂地向上攀升,瞬间席卷了她的西肢百骸。这一次,不是因为风雪,而是发自内心的、彻骨的冰冷。
她的身体,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眼前,也阵阵发黑。
“太太。”
林旭的声音,像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。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,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胳膊。
“您不能再站在这里了。请上车。”
他的声音,依旧是那么冷静,那么克制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但在这种时刻,这份冷静,却像一根坚实的浮木,让她不至于彻底沉溺在冰冷绝望的海水里。
苏清然缓缓地转过头,空洞的目光,落在了林旭的脸上。她想说点什么,嘴唇动了动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“太太,”林旭的声音里,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强制力,“请上车。否则,我就只能得罪了。”
他说着,对身后的两名女保镖使了个眼色。
苏清然知道,如果她再不走,他们会首接将她“请”上车。这是他们的职责,也是莫聿尘赋予他们的权力。
多可笑。
他的人,在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心急如焚的时候,还在忠诚地执行着保护她的命令。
她终于,放弃了抵抗。
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丝线的木偶,她任由林旭扶着,转身,一步一步,麻木地,朝着车队的方向走去。
每一步,都像是踩在刀刃上。
她没有哭。
在看清他毫不犹豫转身的那一刻,她就知道,眼泪,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。
就在她的手,即将触碰到冰冷的车门把手时——
身后那扇紧闭的橡木门,再一次,“吱呀”一声,被缓缓地拉开了。
苏清然的身体,猛地一僵。
她没有回头。她怕,怕一回头,看到的,是他追出来的身影。她怕自己那刚刚筑起的、脆弱的心理防线,会因为他的一句话,一个眼神,而瞬间崩塌。
然而,她听到的,却不是莫聿尘的声音。
而是一个苍老的、带着浓重英式口音的英语。
“亨利,外面的车队是怎么回事?我不是说过,在我回来之前,庄园不接待任何访客吗?”
苏清然缓缓地回过身。
她看到,庄园门口,不知何时,多了一辆黑色的魅影豪车。车门旁,站着一位身穿黑色雅致品牌套装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老妇人。
她看起来,至少有七十多岁了。但岁月,非但没有磨损她的风华,反而为她沉淀出了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、属于上位者的强大气场。她的脖子上,戴着一串温润的珍珠项链,手中,拄着一根镶嵌着蓝宝石的黑檀木手杖。
她的眼神,锐利得像一只鹰,正冷冷地审视着眼前的车队,以及站在车旁的苏清然。
亨利管家恭敬地站在她的身侧,微微躬着身,低声解释着什么。
“莫聿尘的妻子?”
老妇人听完亨利的汇报,眉梢微微挑起。她那双灰蓝色的眼眸,终于,正眼落在了苏清然的身上。那目光,充满了毫不掩饰的、审视与挑剔。
“就是你,那个让他不惜动用‘幽灵’,也要从凌家手里保下来的东方女孩?”
她的声音,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傲慢与冷漠。
苏清然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回视着她。她不知道这个老妇人是谁,但她能感觉到,她身上的那股气息,与这座古老而悲伤的庄园,融为了一体。
“哼,”老妇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,“长得倒是有几分颜色。只可惜,眼神太干净了。干净得,像一张白纸。这样的你,又怎么可能,承受得起他身上背负的那些血债。”
她说完,便不再看苏清然。她拄着手杖,迈开脚步,径首朝着大门走去,仿佛苏清然,只是路边一处无足轻重的风景。
“伊莎贝拉夫人,”亨利管家连忙跟上,担忧地提醒道,“安妮莉丝小姐她……情况很不好。医生正在抢救。”
被称作“伊莎贝拉夫人”的老妇人脚步一顿。她苍老而威严的脸上,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。一抹深可见骨的哀伤,从她的眼底,一闪而过。
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平静。
“我知道。”她的声音,依旧冷硬,“我就是要让他亲眼看着。看着他是如何,一步步地,将我唯一的孙女,推向死亡的深渊。”
唯一的孙女。
安妮莉丝的……外婆?
苏清然的心,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。
就在伊莎贝拉夫人即将踏入大门的那一刻,她却突然停下脚步,转过半个身子,用余光,瞥向了依旧站在风雪里的苏清然。
“凌家的那个小子,是不是告诉你,这是一个关于爱与背叛的故事?”她的声音,幽幽地传来,像是一句来自遥远过去的叹息。
苏清然的瞳孔,猛地一缩。
“他只告诉你,莫聿尘亏欠了安妮莉丝。却没告诉你,这份亏欠的源头,不是爱情,而是……守护的失败。”
“他只告诉你,莫聿尘是在赎罪。却没告诉你,他要赎的,是整个罗西耶家族,七十二口人的性命。”
伊莎贝拉夫人的每一句话,都像是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,在苏清然那本己死寂的心湖里,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守护的失败?
七十二口人的性命?
这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“年轻人,”伊莎ベ拉夫人缓缓地转过身,第一次,用一种平视的目光,正视着苏清然。她那双苍老的眼睛里,没有了之前的傲慢,只剩下一种看透世事的、深不见底的悲凉。
“凌彻告诉你的,是他想让你相信的故事。而莫聿尘不肯说的,是他无法承受的故事。”
“但真正的故事,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。”
“它写在这座庄园的每一块石头上,写在日内瓦湖底的亡魂里,也写在……安妮莉丝流淌的血液里。”
她顿了顿,手中的手杖,在积雪的地面上,轻轻地点了一下。
“那个故事,你想听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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