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要亲临漪兰殿用晚膳的消息，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，瞬间在这座沉寂的宫殿里激起千层浪。
宫人们一扫之前的颓靡恐惧，变得空前忙碌和紧张，打扫宫殿，更换陈设，准备御膳，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，生怕出一丝差错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——若主子真能得了圣心，他们这些奴才的日子自然也就好过了。
洛梧桐却显得异常平静。
她指挥若定，安排事宜条理清晰，丝毫不见病弱之态，也毫无即将面圣的紧张惶恐。那份沉稳气度，让原本还有些轻视她的宫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。
沐浴，熏香，梳妆。
她并未选择过于艳丽的颜色，反而挑了一身浅碧色的宫装，裙摆绣着疏落的梧桐枝叶，清雅别致。脸上略施薄粉，巧妙遮掩了病后残留的憔悴，唇上点了淡淡的胭脂，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剔透。那一套陛下赏的翡翠头面，通透欲滴，与她这身装扮相得益彰，更添几分清冷高贵。
她看着镜中的自己，美得不像凡人，却也冷得没有多少烟火气。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——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，一种需要被征服、被点燃的冷艳。
华灯初上，御驾降临。
所有宫人跪地迎接，屏息凝神。
皇帝凤擎大步走入殿内，他换下了朝服，穿着一身玄色常服，金线暗绣龙纹，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凛冽杀伐，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，但那通身的帝王威压和审视的目光，却丝毫未减。
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跪在众人之前的那抹浅碧色身影。
“臣妾恭迎陛下圣驾。”声音清越，带着一丝病后的微哑，如同玉珠落盘，敲在人心上。
“平身。”凤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，目光却在她起身抬头的瞬间，凝滞了片刻。
灯下看美人，本就增色三分。更何况是洛梧桐这般绝色。
她今日的装扮，恰到好处地凸显了她的优势，弱化了病气，那份清冷中透着的脆弱，以及脆弱之下隐隐可见的坚韧，形成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吸引力。既让人心生怜惜，又勾起了强烈的征服欲。
“爱妃身子可大好了？”凤擎在主位坐下，语气平淡地问道，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脸上，不曾移开。
洛梧桐微微垂眸，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，声音温顺却不清淡：“劳陛下挂心，臣妾己无大碍。只是病中憔悴，恐污了圣目。”
“朕看来，爱妃病后更添风致。”凤擎唇角似乎勾了一下，抬手，“坐吧。”
“谢陛下。”
晚膳在一片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进行。凤擎并未过多提及她的病情或苏美人之事，反而问了些南胥的风土人情。
洛梧桐应对得体，言语间既展现了见识，又不失恭谨，偶尔提及故乡时，眼中会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、被迅速掩去的怅惘，将一个离乡背井、柔弱无依却又努力强撑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她亲自为凤擎布菜，动作优雅，指尖偶尔会无意般擦过他的袖口，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，又迅速离开，留下若有若无的冷香。
凤擎看着她低眉顺目的侧脸，灯光下脖颈纤细优美的线条，以及那偶尔抬眼时，眼底一闪而过的、与她温顺外表极不相符的清冽光芒，心中的兴味越来越浓。
这个女人，就像一本装帧精美却难以读懂的书，让他产生了强烈的翻阅欲望。
酒过三巡，气氛似乎松弛了些。
洛梧桐似乎不胜酒力，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，眼神也带上了一丝迷离的水光，她微微侧身，想去为皇帝斟酒，衣袖却“不小心”带倒了手边的甜白釉酒盏。
清冽的酒液倾泻而出，瞬间染湿了她浅碧色的衣袖，贴在手臂上，勾勒出纤细的轮廓。
“臣妾失仪！”她慌忙起身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懊恼，湿漉漉的袖子黏在皮肤上，显得有些狼狈，却也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情。
凤擎的目光落在她被酒液浸湿的手臂上，眸光幽深了几分。他非但没有动怒，反而低笑了一声，抬手示意欲上前收拾的宫人退下。
他拿起自己面前那条绣着龙纹的明黄御帕，递向她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：“无妨。擦擦吧。”
帝王御帕，何等恩宠！
殿内所有宫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！
洛梧桐似乎也愣住了，受宠若惊地看着那条御帕，迟疑着不敢去接：“陛下，这……臣妾不敢……”
“朕赏你的。”凤擎的语气不容拒绝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。
洛梧桐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御帕，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手指，两人肌肤相触，皆是一顿。
她拿着那方柔软的丝帕，轻轻擦拭着手臂上的酒渍，动作缓慢而优雅，微微侧着的脸在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。那条明黄色的帕子在她莹白的肌肤间格外醒目，充满了禁忌般的诱惑和帝王恩宠的象征意味。
整个大殿安静得落针可闻，只有她细微的擦拭声和彼此清晰的呼吸声。
凤擎看着她，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。他从未有过如此耐心，看着一个女子在他面前完成这样简单的动作，却觉得比看最美的歌舞还要吸引人。
那种强烈的占有欲和征服感，前所未有地汹涌起来。
“看来爱妃酒量浅薄。”他忽然开口，打破了寂静，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，“既如此，便早些歇息吧。”
他站起身，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。
所有宫人立刻跪下。
洛梧桐也连忙起身，正要行礼恭送。
却见凤擎并未立刻离开，反而走到她面前，停下脚步。
他伸出手，用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一枚微微歪斜的翡翠簪花，动作看似随意，却充满了侵略性的暗示。
“这簪花，很衬你。”他低声道，目光落在她因酒意和紧张而泛红的耳垂上，“今晚，朕留下。”
这句话，如同惊雷，炸响在每个人耳边！
留宿漪兰殿！
陛下竟要在此留宿！在这位病体初愈、首次侍驾的婕妤宫中！
这是何等的恩宠与信号！
洛梧桐的心脏猛地收缩，袖中的指尖掐入掌心，面上却飞起更浓的红霞，眼神慌乱如受惊的小鹿，下意识地想要后退，却又强忍住，最终化为一声细若蚊蚋、羞怯无比的：“臣妾……遵旨。”
凤擎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，大笑一声，转身先行向内殿走去。
宫人们瞬间忙碌起来，准备侍寝事宜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压抑的兴奋和敬畏。
洛梧桐站在原地，看着皇帝消失在內殿门口的挺拔背影，脸上的羞怯红晕缓缓褪去，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。
第一步，成了。
但真正的考验，现在才刚刚开始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调整好脸上娇羞期待的表情，抬步，跟着走进了那间象征着无上荣宠，也意味着极致危险的內殿。
今夜，漪兰殿的灯火，注定长明。
而消息，如同长了翅膀一般，瞬间飞遍了整个后宫。
萧贵妃宫中，一套精美的琉璃盏被狠狠摔碎在地！
“贱人！狐媚子！”萧贵妃美艳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。她没想到，那个病秧子，竟然真的爬上了龙床！
重华宫内，凤栖梧听到心腹宫女的禀报，正在写字的手猛地一颤，一大滴墨汁污了即将抄完的《女诫》。
她看着那团迅速晕开的墨迹，如同看到了自己骤然混乱的心绪。
她成功了……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快……
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，夹杂着计划顺利的松快、对未来的担忧，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…涩意。
她攥紧了笔杆，指尖泛白。
棋局，己经按照预想推进了。
只是不知为何，这第一步成功的滋味，竟有些……酸涩。
——第九章 完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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