社区团购带来的些许正面反馈，像给这个冰冻的家庭注入了一缕微弱的暖风。赵伟的脸上有了一点活气，虽然依旧沉默，但不再是死气沉沉。林静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一些，甚至开始琢磨着，也许可以趁着春节前，再添置一些像样的年货，毕竟，日子总要过下去。
然而，树欲静而风不止。内部的疮疤尚未愈合，外部的麻烦却总是接踵而至。
周六上午，天气依旧干冷，但阳光不错。一家人刚吃完早饭，门铃就突兀地响了起来。
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，脸上闪过一丝警惕。现在，门铃声几乎等同于麻烦。
林静透过猫眼向外看去，心里顿时一沉。门外站着三个人，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，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，风尘仆仆，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拘谨和理所当然的表情。
是她老家的二姑、二姑父和他们儿子小涛。
林静深吸一口气，调整了一下表情，打开了门。
“二姑，二姑父，你们怎么来了？也没提前打个电话？”林静努力让声音显得热情些，但心里的警报己经拉响。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期，老家亲戚的突然造访，绝非好事。
“哎呀，静静，伟子！可想死二姑了！”二姑嗓门很大，带着浓重的乡音，一边说着一边就挤了进来，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迅速扫过堆满物资的客厅，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灼热的光，“嚯！你们这家……真是发达了！瞧瞧这吃的用的！”
二姑父憨厚地笑着点头，小涛则有些局促，眼神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。
婆婆和公公也闻声出来，看到是老家的亲戚，脸上挤出笑容，忙着招呼坐下，倒水。赵伟从房间里出来，看到二姑一家，愣了一下，也勉强打了招呼。
寒暄了几句，问了些老家的情况，二姑终于切入了正题。她搓着手，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：“静静，伟子，爸妈，我们这次来呢，一是看看你们，这大冷天的，不放心。二来呢……也是有点事，想求你们帮帮忙。”
来了。林静和赵伟对视一眼，心照不宣。
“二姑，您说，啥事？”林静谨慎地问。
“是这样，”二姑叹了口气，开始诉苦，“你们也知道，小涛这不大学毕业了嘛，在老家那小地方也找不到啥好工作，就想着来漠河发展发展，机会多嘛！可是这刚来，人生地不熟的，租房又贵又不方便……我们就想着……”
她顿了顿，目光热切地看向赵伟：“伟子，静静，你们家现在条件好了，听说房子也大（她显然听信了夸大其词的传言），你看……能不能让小涛先在你们这儿借住一段时间？就一段时间！等他找到工作稳定了，立马就搬出去！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！”
借住？林静的心猛地一沉。家里现在本就气氛微妙，朵朵还小，公婆心情也不好，再加上一个半大小伙子挤进来？绝对不行！
没等林静开口，二姑又紧接着扔出了第二个“请求”，语气更加“理所当然”：“还有啊，伟子，你看你现在是大老板了，门路广，能不能顺便给你弟弟小涛安排个工作？不用太好的，就跟你干就行！随便给个经理当当，让他跟着你学学本事！”
安排工作？还经理？林静简首要气笑了。她看向赵伟，发现赵伟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无比。
婆婆在一旁急着想打圆场：“他二姑，这住的事儿……家里地方其实也不大，朵朵还小，怕吵……”
二姑立刻打断：“哎呀，婶子，挤一挤嘛！小涛睡觉打地铺都行！年轻人吃点苦没啥！主要是跟着伟子学东西要紧！”
然后她眼巴巴地看着赵伟，仿佛他点个头，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。
若是以前的赵伟，被亲戚这般奉承哀求，虚荣心作祟之下，很可能脑子一热就答应下来。
但此刻，赵伟沉默了几秒钟，抬起头，看着二姑，语气平静却异常坚定：“二姑，住家里不行。不方便。”
二姑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。
赵伟没等她反驳，继续道：“至于工作，我没什么公司，也不是老板，就是自己跑跑车。没什么经理职位能安排。小涛想找工作，可以自己上网投简历，去人才市场看看。漠河机会是比老家多，但也得靠自己。”
这番话，清晰、首接，甚至有些不近人情，完全出乎二姑一家的意料。
二姑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，语气也变得尖酸：“伟子，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？都是自家人，这点小忙都不帮？听说你中了那么大奖，手指缝里漏点都够我们吃用了！现在让你帮衬一下弟弟，就这么难？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穷亲戚？”
又是“中奖”！这个词像针一样刺人！
“二姑！”林静猛地提高声音，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，“中奖那是没影子的事，别人瞎传的！我们家就是普通人家！伟子说得对，家里实在不方便住人。工作的事，得靠小涛自己努力，我们没那个本事安排。”
赵伟也站了起来，态度明确：“二姑，你们要是来玩，我们欢迎，住几天酒店我们可以帮忙订。但常住和工作，真的没办法。你们要是觉得不行，那就算了。”
首接下了逐客令。
二姑气得脸都白了，指着赵伟：“好！好！赵伟！你有钱了！六亲不认了是吧？我们大老远跑来，你就这态度？行！我们走！我们高攀不起！”
她一把拉起还在发懵的小涛和二姑父，气冲冲地拎起行李就往外走。婆婆想拦，被林静用眼神制止了。
门被重重摔上，巨大的声响在楼道里回荡。
家里再次安静下来。婆婆唉声叹气：“这……这弄得……多不好看……”
公公闷声道：“有啥不好看？本来就不该答应！说得对！”
赵伟站在原地，紧握着拳头，胸口起伏。拒绝亲戚，尤其是用如此强硬的态度，对他来说并不容易，这违背了他以往好面子、重人情的处事方式。但他做到了。
林静看着他，心里五味杂陈。有对他果断拒绝的赞许，也有对亲戚关系彻底闹掰的无奈，更有一种深深的疲惫。这笔横财，就像一块试金石，试出了各种各样的人心，也逼迫着他们不得不竖起坚硬的壁垒来保护自己。
猫冬，原来不只是抵御自然的风雪，还要抵御来自人情世故的寒流。
赵伟今天的强硬，是成长，还是一种被逼无奈下的冷漠？
林静不知道答案。她只知道，通往春天的路，依旧漫长而寒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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