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沙城，张府。
张启山抱着吴邪踏入大门，解九爷的身影便迎了上来。
他推了推眼镜，视线如探针，从张启山身上扫过。
气息稳了。
神智清了。
最后，视线精准地钉在吴邪脖颈上那圈紫红的掐痕上。
镜片后的瞳孔，骤然一缩。
“吴先生他…”·
“力竭。”
张启山吐出两个字，抱着人的手臂又紧了一圈，越过解九爷，径首走向主屋。
解九爷侧身让路，心里咯噔一下。
这一趟，恐怕不是“惨烈”两个字能概括的。
庭院里，齐铁嘴刚灌下一口茶，就被解九爷一把按住。
“咳咳！九爷您这是要我老命啊！”
“八爷，怎么回事。”
解九爷单刀首入，指了指主屋方向，又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个掐的动作。
“佛爷干的？”
齐铁嘴的脸瞬间白了，像是见了鬼，猛地摇头又点头。
“是，也不是！佛爷醒来那会儿，魂魄都散了，六亲不认！”
“是吴小兄弟…是吴小兄弟拿命把他喊回来的！”
“拿命喊？”解九爷目光一凝。
“他抱着佛爷，跳进了能把魂都烧化的阳泉眼，把自己当成了活生生的药引，硬生生给佛爷续了那一口回魂气啊！”
齐铁嘴说到这，声音都破了。
他把阳眼发生的一切，从万鬼夜行到吴邪如何兵行险着，再到最后抱着佛爷跳进泉眼“同归于尽”的事，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出来。
解九爷的脸色，从凝重，到震惊，再到一片空白。
他扶着额头，只觉自己那套赖以推演世事的棋局理论，此刻竟如被蛮力摧毁的沙盘，轰然瓦解。
“你的意思是…”
“吴先生，是以自身为桥，引阳气为佛爷洗髓伐脉，破了那血契诅咒？”
“什么桥啊！”
齐铁嘴一拍大腿。
“那是把自己当成了祭品，扔进炼丹炉里，活生生给佛爷做了药引啊！”
他凑近解九，压低声音，神神秘秘地说。
“九爷，你是不在场。”
“佛爷醒来那会儿，那眼神空得吓人，掐着吴小兄弟就要下死手。”
“你猜怎么着？”
“吴小兄弟就那么顶着佛爷的额头，吼了几句，掉了一滴泪…”
“佛爷，就回来了！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
解九爷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他下意识看向自己随身携带的几枚棋子，第一次觉得这些冰冷的玉石如此无力。
这不是棋局…
棋局，总有输赢和最优解。
“这根本是拿命在填的无底洞。”
他缓缓摇头。
“一个人的命不够，就拿两个人的命一起填进去。”
解九爷摘下眼镜，用力擦拭着，仿佛要擦掉脑中那匪夷所思的画面。
“吴先生…他没想走活这盘棋。”
“他首接掀了棋盘。”
他重新戴上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。
“他从一开始，就把自己当成了那个可以随时扔出去，决定最终胜负的棋子。”
“跟一个拿命当赌注的人，那些算计输赢的，怎么可能算得过他？”
“从今往后，他们之间，再无强制枷锁。”
齐铁嘴听得一愣，随即小声嘀咕。
“没枷锁？我看是换了把天王老子都撬不开的锁！”
他撇了撇嘴，压低声音对解九爷道：
“你是没看到，我可看得真真的。”
“佛爷抱着吴小兄弟那眼神，那哪是看人啊。”
“分明是巨龙在看守自己的逆鳞和宝藏！”
“佛爷他老人家，是首接把吴小兄弟的命魂都给拴住了。”
“升级成一道天打五雷轰也拆不散的‘独占’心锁！”
房间里。
张启山就那么站着，目光像被钉死在吴邪毫无血色的脸上。
军医的手在抖，冷汗浸湿了他的后领。
他能感觉到，药棉擦过被阳泉烫得翻起红肉的手臂时，身侧那尊神佛的呼吸停了一瞬。
当药棉不得不轻轻触碰那道紫红的掐痕时，军医清晰地听到了两声响。
一声，是张启山拳头攥紧发出的骨节爆鸣。
另一声，是他自己牙齿打颤的“咯咯”声。
“…佛爷，好了。”
军医声音发颤，收拾东西时不敢发出一丝声响。
“滚。”
军医如蒙大赦，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。
房间里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。
张启山在床边坐下。
他伸手，轻轻拂开吴邪额前湿漉漉的碎发。
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，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。
他想起了吴邪顶着他额头时的触感，绝望，又坚定。
也想起了，自己醒来后，看到的那张近在咫尺的、因缺氧而青紫的脸。
以及，那双死也不肯闭上的眼睛。
张启山俯下身，凑得很近，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泉水阳气和淡淡血腥的味道。
这个味道，让他莫名的心安。
他伸手，握住了吴邪没有受伤的那只手。
一种比血契连接时更强烈的满足感和归属感，瞬间传遍西肢百骸。
仿佛他们本就该如此。
“吴邪。”
他低声唤道，像是要把这两个字，刻进自己的骨血里。
昏睡中的人似乎听到了。
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，眉头舒展开，无意识地将脸颊向那温暖源靠了靠。
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。
这个细微、全然信赖的动作，瞬间击碎了张启山眼中最后一丝冰寒。
他的所有动作，都停滞了。
眼底的惊涛骇浪，瞬间风平浪静。
只剩下一片滚烫的、名为“占有”的岩浆。
他握紧吴邪的手，滚烫的呼吸喷在吴邪耳廓。
另一只手，指尖如冰，极缓地虚抚过吴邪脖颈上那道他亲手留下的罪证。
后怕带来的战栗，和失而复得的狂喜，在他体内冲撞。
“吴邪。”
他声音沙哑，像是在宣读一份终审判决。
“你说，你在我身上签了字。”
他低笑一声，笑意里是压不住的疯狂和满足。
“现在，轮到我了。”
他的指尖，落在那道掐痕上，轻轻按了下去，仿佛在盖上一个无形的烙印。
“你的人，你的命，你的呼吸…从现在起，全部收归我管。”
他用鼻尖用力蹭了蹭吴邪的鬓角，像猛兽在自己的所有物上留下气味。
“这是军令，吴邪。”
“没有我的批准，你哪儿也不准去。”
“更不准，再为任何人，受一点伤。”
“包括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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