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启山的卧房。
一半是指挥部，一半是监护室。
军报文书在榻边小几堆成了山。
空气里，全是散不尽的药味。
张启山握着笔，军报上的铅字像蚂蚁，爬得他心烦。
他的视线总被一根无形的线拽着，飘回床上那张失了血色的脸。
“佛爷，您再不阖眼，铁打的身子也得报废。”
齐铁嘴端着药碗，猫着步子溜进来。
“我这几天眼皮跳得跟打鼓似的，生怕吴小兄弟前脚刚销假，您后脚就去阎王殿报到。”
他凑近了，压低声音。
“这要真是你来我往，轮着去阎王殿点卯。”
“那可就不是什么‘天作之合’了，那得叫‘死亡接力赛’。”
“这卦传出去，我这招牌还要不要了？”
张启山没理他，伸手接过药碗。
指尖刚碰到碗壁，眉头就拧成死结。
“烫了。”
声音不大。
旁边候着的亲兵却像被枪口顶住了后心，一个激灵。
“哎，不烫不烫，正好！”
齐铁嘴赶紧截胡，拿手背试了试温度。
“吴小兄弟这是阳火炼魂，魂都快烤干了，体寒入骨。”
“得喝温的，暖胃才能养魂。”
他一边说，一边煞有介事地搭上吴邪的手腕，两根手指习惯性地轻点。
初始，他脸上还挂着神棍的从容。
可不过三息，齐铁嘴脸上的血色“唰”地全褪了。
那两根搭脉的手指，像被蝎子蜇了，猛地弹开。
“怎么？”
张启山的笔尖一顿，一滴浓墨在军报上洇开。
他抬眼，熬得通红的眸子，首射向齐铁嘴。
齐铁嘴看着自己的指尖，像见了鬼，哆哆嗦嗦地又把手搭了回去。
他看看张启山，又看看吴邪，嘴唇抖了半天。
“说。”
张启山吐出一个字，里面是山雨欲来的阴沉。
“佛、佛爷…”
齐铁嘴眼睛瞪得像铜铃，声音发飘。
“吴小兄弟这脉象，虚是真虚，可虚得不对劲啊！”
他指着吴邪，又指了指张启山的心口。
“他这脉里头…怎么盘着一股您的气？”
“不对，不是气…”
齐铁嘴看着张启山舀起药汁，放在唇边吹了又吹，再极有耐心地，一勺勺喂进吴邪干裂的嘴里。
那只签发过无数死亡军令的手，此刻竟有些不稳。
齐铁嘴猛地一拍脑门。
“我明白了！”
“我以前总叨叨‘天作之合’！是我看得太浅了！我检讨！”
他指着床上的人，眼睛亮得惊人。
“以前那顶多算月老牵了红线，风大点都能吹断！”
“现在这阳泉一炼，好家伙…”
“这可就不是红线了！这是拿吴小兄弟的魂，给您点了‘本命灯’啊！”
“他是您的灯芯！”
他语无伦次地比划着，像个发现新大陆的疯子。
“从此以后，灯芯旺，您这盏灯就长明不熄，气运亨通。”
“灯芯弱，您这灯火就摇摇欲坠，诸事不顺！”
“这哪是谁欠谁，谁救谁…您二位，这是活成一个人了呐！”
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吴邪穿老九门：佛爷，你命里缺我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齐铁嘴看着张启山眼中只剩床上那一个人的倒影，长叹一口气。
脸上却带着八卦得不能再八卦的姨母笑。
“佛爷，您这不是欠了人情债。”
“您这是把自己的命根子，亲手交出去了。”
“吴小兄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…您这棵参天大树，根就断了啊！”
换做平时，张启山早就一个“滚”字把他轰出去了。
可现在，他只是沉默地听着，手上的动作没停。
喂完药，他拿过浸了温水的软帕，想为吴邪擦去颈间的冷汗。
可当视线触及那圈依旧清晰的紫红掐痕时，他伸出的手，在半空中猛地僵住。
然后，无法抑制地，剧烈颤抖。
那不是痕迹，是罪证。
烫得他想自残。
那只在尸山血海中稳如磐石的手，第一次，连一块软帕都无法掌控。
最终，他几乎是逃一般，狼狈地收回手。
转而一遍遍擦拭着吴邪的额头、脸颊。
仿佛只有确认这皮肤下的温热，才能将他从“差一点就亲手杀了他”的冰冷恐惧里，暂时拽出来。
夜深。
吴邪烧到了顶点，在梦魇里痛苦地蜷缩，冷汗浸透了枕头。
嘴里溢出破碎的，带着哭腔的呓语。
“张启山…”
“…疼…”
“…别走…”
守在榻边批阅文件的张启山，手中的笔，“啪”地一声被生生捏断。
他立刻俯身，用自己布满薄茧的大手，紧紧攥住吴邪冰凉的手指，裹进自己滚烫的掌心。
他凑到吴邪耳边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命令般的低语，一遍遍重复。
“我在。”
“忍着。”
“我不走。”
吴邪似乎在梦里也听到了这铁律般的命令，挣扎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。
他看着吴邪沉睡的脸和两人交握的手。
这是他的软肋，也是他的铠甲。
就在张启山用自己的体温，试图捂热吴邪冰凉的手时，房门被轻轻叩响。
张日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，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他压低声音，语速极快。
“佛爷，南京急电。另外…追踪的兄弟发现了这个。”
他递上一件用布包裹的东西，是一枚碎裂的青铜碎片。
张启山握着吴邪的手没有松开，甚至没有回头。
他的视线依旧胶着在吴邪的脸上，周身的气息却瞬间冷如寒铁。
那个黑袍法师。
“等着。”
张启山的声音嘶哑而冰冷。
“等他退烧了再说。”
“可是佛爷，电报内容是…”
“滚出去。”
张日山浑身一震，立正颔首，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，带上了门。
房间内恢复了寂静。
张启山低头，看着吴邪因梦魇而蹙紧的眉头，将他的手握得更紧。
南京的催命符，黑袍法师的阴谋，在这一刻都比不上怀中之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。
他将脸颊贴上吴邪滚烫的额头，感受着那灼人的温度。
然后，用鼻尖，用力地蹭了蹭吴邪的鬓角，这是他的。
“你的命是我的。”
他在心里，一字一句地对自己下令。
“睡吧。”
“天塌下来，有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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