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江水像无数根钢针,刺透衣物,扎进皮肉,首抵骨髓。李妄拖着几乎失去意识的苏芩芩,在漆黑湍急的黄浦江中艰难地维持着浮力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痛楚,手臂和肩膀的伤口被盐水浸泡,更是火辣辣地疼。
浓雾不仅吞噬了敌人,也吞噬了救援的希望。货轮的引擎声远去,码头的枪声早己沉寂,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在冰冷的死亡线上挣扎。
就在李妄体力即将耗尽,意识也开始因寒冷和失血而模糊时,他的脚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粗糙的东西。是废弃的码头木桩!
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,死死抓住那根布满湿滑苔藓的木桩,将苏芩芩的身体尽力托出水面。她脸色青白,嘴唇发紫,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。
“苏芩芩!醒醒!”李妄拍打着她的脸颊,声音嘶哑颤抖。
没有任何回应。
绝望如同冰冷的江水,再次将他淹没。他环顾西周,除了浓雾和漆黑的水面,什么也看不见。
就在这时,一道微弱的光束刺破了浓雾,伴随着引擎低沉的“突突”声。一艘小型的、看起来像是用来清理江面垃圾的旧木船,正慢悠悠地从雾中驶来。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马灯,灯下坐着一个披着蓑衣、戴着斗笠的老者,正慢条斯理地收着网。
李妄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喊:“救命!帮帮忙!”
老者似乎听到了,船缓缓靠了过来。昏黄的灯光下,他看到水中几乎冻僵的两人,尤其是苏芩芩惨白的脸色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,但没有多问,只是伸出粗糙的手:“上来。”
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李妄才将苏芩芩和自己拖上了狭窄摇晃的船板。两人瘫倒在冰冷的船板上,浑身湿透,不住地发抖,伤口渗出的血水染红了木板。
老者看了一眼苏芩芩手臂上渗血的绷带和李妄肩头的伤,沉默地从船舱里拿出一个破旧的暖水瓶和一个粗瓷碗,倒出些许浑浊但滚烫的姜茶。
“喝点,驱寒。”老者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。
李妄道了声谢,先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姜茶灌进苏芩芩嘴里几口。她被呛得咳嗽了几声,眼皮颤动,终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,眼神涣散而迷茫。
“没事了……”李妄低声道,声音依旧发颤。
老者又翻出一些干净的旧布和一小罐闻起来很刺鼻的黑色药膏,示意他们处理伤口。做完这一切,他便不再理会他们,自顾自地坐在船头,继续慢悠悠地行驶在浓雾笼罩的江面上,仿佛只是顺手捞起了两件普通的“江漂”。
这艘破旧的小船,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诺亚方舟。
李妄简单粗暴地给自己和苏芩芩重新包扎了伤口,那黑色药膏虽然难看,却有一股火辣辣的热力透入伤口,暂时压下了些寒意和疼痛。
苏芩芩靠坐在船舷边,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发抖,但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。她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古怪的老渔夫,又看看身边同样狼狈不堪却依旧眼神锐利的李妄,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荒谬感交织在一起。
“我们现在去哪?”她声音虚弱地问。
李妄看向船头的老者。老者头也没回,只是用烟斗指了指雾气朦胧的远处:“送你们到能上岸的地方。”
船在浓雾中沉默地前行了不知多久,终于在一处极其偏僻、荒草丛生的废弃小码头边靠岸。老者示意他们下船,依旧没有多余的话。
李妄从湿透的钱夹里掏出所有还能用的纸币,塞给老者。老者看了看,收下了,算是了结这段因果。
“多谢老伯。”李妄搀扶着苏芩芩,踏上摇摇欲坠的木栈道。
老者只是摆摆手,调转船头,那盏昏黄的马灯很快再次被浓雾吞噬,引擎声渐渐远去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站在荒凉死寂的岸边,寒风一吹,刚刚缓过来的一点热气瞬间消散。两人浑身湿透,伤口疼痛,又冷又饿,狼狈到了极点。
“现在怎么办?”苏芩芩牙齿打着颤问。安全屋肯定不能回了,旅馆需要登记,更是自投罗网。
李妄目光扫过荒凉的西周,最后落在远处依稀可见的、租界边缘星星点点的灯火上。
“有个地方,或许能暂时落脚。”他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。
半小时后,两人避开大路,如同两只落汤鸡般,绕到了公共租界边缘一栋不起眼的旧式公寓楼后门。李妄没有走正门,而是利用排水管道和阳台的缝隙,艰难地攀爬而上,撬开了三楼一扇窗户的插销,率先翻了进去,然后再将苏芩芩拉了上来。
房间里一片漆黑,弥漫着一股灰尘和旧纸张的味道。
李妄摸索着找到开关,啪嗒一声,一盏昏暗的白炽灯亮起,照亮了房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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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不是李妄的安全屋。
苏芩芩环顾西周,目光中带着疑惑。
“刘秉诚的家。”李妄低声道,走到书桌前,开始快速而无声地翻找着什么,“他老婆孩子前段时间回乡下探亲了,只有他一个人住。”
刘副督察?那个总是唯唯诺诺、见风使舵的老好人?李妄竟然带她来这里?
“你信他?”苏芩芩难以置信。在她看来,刘秉诚绝对是那种随时可能为了自保而出卖他们的人。
“我不信任何人。”李妄头也没抬,动作不停,“但他有弱点,而且……他足够胆小。”
他的手指划过一叠叠账本和文件,眼神锐利如鹰隼。终于,他的动作在一个上了锁的、看起来格外陈旧的桃木抽屉前停住。
锁很普通。李妄从头发里取下一根极细的发卡——不知是他自己备用的还是从苏芩芩头上顺来的——三两下就捅开了锁。
抽屉里没有金银财宝,只有几本厚厚的、页面泛黄的账簿,以及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本子。
李妄拿起那本油布包着的小本子,打开。
里面不是文字,而是一幅幅用铅笔绘制的、极其精细复杂的机械结构图——枪械的分解图、改装图、甚至还有……一些标注着尺寸和威力的、从未见过的奇特武器的设计草图!
苏芩芩凑过去一看,倒吸一口凉气:“这是……”
李妄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。他快速翻动着这本“账簿”,后面则变成了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,但并非普通的收支,而是一些代号、日期、材料清单和……金额巨大的不明款项往来!其中几个代号,赫然与那批失踪的德制军火部件有关!而收款方,指向一个海外的匿名账户。
这根本不是什么家庭账本!这是刘秉诚私下记录的黑账!记录着他利用职务之便,倒卖、改装、甚至可能私自设计军火的黑账!
这个看起来胆小怕事、只会溜须拍马的刘副督察,背地里竟然在做着这种杀头的买卖!而且从账目记录的精巧和隐蔽来看,他绝对是个中老手,甚至可能有一个隐秘的作坊和销售渠道!
“难怪……”李妄喃喃自语,眼神冰冷,“难怪他总能搞到一些市面上没有的小玩意儿,难怪他那么怕事,却又总能恰到好处地打听到一些消息……”原来他的把柄和野心,藏在这里!
苏芩芩看着那些设计图,眼中闪过一丝异光:“这些图……画得比德国人的原厂图纸还精细。他是个天才……也是个疯子。”
李妄合上账簿,将其紧紧攥在手里。这薄薄的本子,此刻重若千钧。它不仅是刘秉诚的催命符,也可能是一把能撬开更大秘密的钥匙!
就在这时,楼下传来了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!
刘秉诚回来了!
李妄眼神一凛,瞬间吹灭了台灯,拉着苏芩芩迅速隐入书桌下方最黑暗的角落,屏住了呼吸。
脚步声沉重而疲惫,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。刘秉诚似乎心情不佳,嘴里嘟囔着什么“倒霉”、“背运”之类的话。他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,倒了杯水,并没有立刻进入书房。
书桌下的空间极其狭小,李妄和苏芩芩几乎身体紧贴在一起,能清晰地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压抑的呼吸声。湿冷的衣服黏在身上,冰冷难受,但谁都不敢动一下。
苏芩芩的额头抵着李妄的下颌,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和颈动脉有力的搏动。李妄的手护在她身后,避免她碰到伤口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每一秒都无比漫长。
终于,刘秉诚的脚步声朝着书房走来。他的手握住了门把手——
吱呀——
书房的门被推开了。
昏暗的光线从客厅透进来,照亮了门口刘秉诚穿着拖鞋的脚。
他站在门口,似乎犹豫了一下,并没有立刻开灯,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,喃喃自语:
“唉……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……李督察啊李督察,你可千万别出事……你要出了事,我这点破事……可就真兜不住了……”
他的声音充满了真实的焦虑和恐惧。
说完,他似乎最终放弃了进书房,摇摇头,转身带上了房门。
脚步声渐渐远去,应该是回卧室了。
书桌下,李妄和苏芩芩依旧紧紧贴着,在黑暗中,无声地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。
刘秉诚的秘密,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惊人。
而这本意外的“收获”,或许能成为他们绝境中,一枚意想不到的棋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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