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寓里弥漫着破晓的光线和冰冷的决绝。苏芩芩指尖抚过勃朗宁冰冷的枪身，那动作不像是在检查武器，倒像是在进行某种献祭前的仪式。她眼底燃烧的疯狂火焰，让李妄都感到一丝心悸。
“计划需要周详，不能蛮干。”李妄打破沉默，走上前，从她手中拿过枪，动作自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，“目标的选择，时机的把握，退路的安排，缺一不可。”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腕，那根红绳的粗糙质感和他指腹的薄茧形成微妙对比。
苏芩芩没有反抗，任由他拿走枪，只是抬起眼，眼神锐利：“你怕我玩脱了，连累你的大事？”
“我怕你死得毫无价值。”李妄将枪放在桌上，声音低沉，“苏慕白不是傻子，你的‘丑闻’必须足够可信，足够致命，但又不能真的把他逼到立刻清理门户的地步。这个度，很难把握。”
他靠得很近，晨光勾勒出他下颌紧绷的线条，身上还带着昨夜江水的微腥和硝烟的气息，混合着房间里另一个女人的香水味，形成一种奇异的、充满侵略性的男性气息。苏芩芩能感受到他话语间的热息拂过她的额发。
“那你有什么高见？李督察长。”她微微仰头，这个角度能看清他喉结的滚动和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绷带。
就在两人之间那种危险的、筹划阴谋的张力逐渐升温时——
嘟…嘟…嘟…
客厅角落里，那台老式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！声音尖锐急促，打破了室内的紧绷。
李妄和苏芩芩对视一眼，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。这个时候，会是谁？
李妄走过去，深吸一口气，拿起听筒，但没有立刻开口。
电话那头传来的，却是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声音——流畅但带着明显法式口音的中文，语气客气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热情。
“请问，是李妄督察长吗？”对方似乎确认了一下号码，然后继续说道，“冒昧打扰。我是法租界巡捕房刑事科的督察长，弗朗索瓦·雷诺阿。”
法租界？雷诺阿？李妄的眉头立刻皱紧。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巡捕房向来井水不犯河水，偶尔合作也多由上层沟通，对方一个督察长首接私下联系他，极其反常。
“我是李妄。雷诺阿督察长，有何指教？”李妄语气保持平静，大脑飞速运转。
“指教不敢当。”雷诺阿的笑声透过听筒传来，显得有些失真，“只是久仰李督察长大名，办案如神，屡破奇案，令人钦佩啊。尤其是最近……似乎对某些涉及跨租界的陈年旧案颇为关注？”他的话里带着试探。
李妄的心猛地一沉。对方怎么会知道他在查旧案？还特意提到“跨租界”？是指苏芩芩母亲的案子？那起盗窃案发生在法租界！
“职责所在，偶尔翻阅卷宗，谈不上关注。”李妄滴水不漏地回应。
“呵呵，李督察长不必谦虚。”雷诺阿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否认，话锋一转，“其实，我这次冒昧来电，是想代表法租界巡捕房，向李督察长发出一个诚挚的邀请。”
“邀请？”
“是的。”雷诺阿的语气变得正式了一些，“我们法租界最近也在整合资源，强化对一些积压重案、特别是涉及国际影响的案件的侦破力度。亟需像您这样既有能力、又有魄力的人才。如果李督察长有兴趣，我们这边刑事科副总监的位置正好空缺，权限和资源，绝对比您在公共租界……嗯，更加自主和充裕。”
挖墙脚？！在这个敏感的时候？李妄瞬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。这不是简单的赏识，这更像是一种精准的策反或试探！
“雷诺阿督察长的好意我心领了。”李妄语气冷淡，“我在公共租界很好。”
“哦？是吗？”雷诺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，“可我听说，公共租界最近似乎有些……风波？工部局高层对您的某些调查方式似乎也颇有微词？甚至有些关于您身份的……无稽之谈？”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，作者“毛栗子宝贝”推荐阅读《红绳诡局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仿佛在暗示什么，“我们法租界一向看重实际能力，对于人才，也更能提供……庇护和发展空间。”
庇护？李妄的瞳孔微微收缩。对方连工部局对他的不满和“灵狐”身份的传言都知道了？消息如此灵通？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督察长该知道和该关心的！
这突如其来的“橄榄枝”，包裹着糖衣，里面藏的却是极其危险的试探和诱惑。
李妄下意识地看向苏芩芩。她不知何时己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边，微微侧着头，耳朵几乎要贴到听筒上，秀气的眉头微蹙，眼神锐利如刀，对着他极轻地摇了摇头，红唇无声地翕动，比着口型：「拖住他，套话」。
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，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。李妄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。
他定了定神，对着话筒，语气放缓，故意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和被打动的迟疑：“雷诺阿督察长的消息果然灵通……唉，公共租界这边，最近确实是……一言难尽。您说的副总监一职，权限具体包括哪些？又能调动多少资源？毕竟，有些案子，牵涉很深，没有足够的权限和支持，确实寸步难行……”
他一边说着套话，一边感受着苏芩芩紧贴在他身侧的温热和高度专注的紧张感。两人仿佛共生的藤蔓，在无形的刀锋上默契地缠绕共舞。
电话那头的雷诺阿似乎对他的态度转变很满意，笑着开始详细介绍法租界提供的“优厚条件”，语气愈发热情。
苏芩芩的指尖忽然轻轻在李妄的后腰上点了点，然后极快地在空中写了一个字母：「G」。
李妄瞬间会意。他话锋一转，仿佛不经意地问道：“感谢雷诺阿督察长的看重。不过，我最近手头正好有个棘手的案子，可能涉及到早年法租界的一起珠宝失窃案，案卷编号好像是……G开头？不知法租界这边是否还保留着更详细的原始记录？如果能调用的话，对我的决策会很有帮助。”他精准地说出了苏芩芩母亲那起案子的卷宗编号前缀。
电话那头，雷诺阿的热情似乎微妙地停顿了半秒，虽然很快恢复，但那一瞬间的迟疑没有逃过李妄的耳朵。
“G开头的旧案？年代太久远了，我需要查一查。”雷诺阿的声音依旧带着笑，却少了几分刚才的热络，“不过李督察长请放心，只要您过来，所有档案库都将向您敞开。那么，您看什么时候方便，我们详细面谈……”
又敷衍了几句，李妄才挂断电话。
听筒放下的瞬间，房间里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。
“他在撒谎。”苏芩芩立刻开口，语气冰冷，“他根本就知道那起案子，而且很在意！他的语气在听到编号时变了！”
李妄点头，眼神深邃：“这不是橄榄枝，是警告，也是摸底。有人坐不住了，想通过法租界这条线来试探我，甚至可能想把我调离公共租界，方便他们做事。”他看向苏芩芩，“你刚才怎么知道要写‘G’？”
苏芩芩退开一步，拉开一点距离，但两人之间那种因共同窥探秘密而产生的无形纽带却更加清晰。她微微别开脸，语气平淡：“女人的首觉。而且，他提到‘国际影响’和‘庇护’时，语气太刻意了。”
李妄看着她细腻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，没有追问。他知道她没说实话，或者没完全说实话。她和那起案子，和“红线”，必然有更深的联系。
“看来，我们的计划要加快了。”李妄走到窗边，看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，“有人在给我们敲警钟，也有人在给我们递刀子。”
这柄来自法租界的“橄榄枝”，看似是诱惑，实则将他们推向更危险的境地，却也让他们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对手的轮廓。
苏芩芩走到他身边，与他并肩而立，望着楼下渐渐增多的人流。
“那就让他们看看，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兴奋，“这刀子，最后会捅进谁的心窝。”
阳光照在他们身上，却暖不透彼此眼底的寒意和那悄然滋长的、并肩作战的暧昧羁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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