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质问如同鞭子，抽打在晚星己然麻木的神经上。
晚星的嘴唇翕动了一下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她还能说什么？所有的退路，所有的侥幸，都被王叔的鲜血彻底封死。沈墨言指出的那条通往大后方的路，似乎是眼前唯一能看到的、可能生存的缝隙。
“我…”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，“去大后方…真的能安全吗？他们…他们的手，难道就伸不到那里？”这是她最后的、微弱的抵抗，源于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不甘。
沈墨言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镇定，更有说服力，尽管他自己也知道这其中的不确定性：“大后方并非铁板一块，但有我们更完整的网络，有更多同志暗中策应。更重要的是，那里是抗战的中枢，周世安之流再猖狂，也不敢像在前线和沦陷区这样明目张胆地大规模行事。隐藏起来，徐徐图之，是我们目前唯一的选择！”
他再次伸出手，这一次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决绝：“走！现在就走！趁消息还没完全传开，趁他们的搜索网还没完全收紧！跟我走，晚星！这是命令！也是为了云深，为了婉清，你必须活下去！”
“为了云深…”晚星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，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，痛得无法呼吸。那个男人此刻可能正在某处山林里浴血挣扎，生死未卜。如果她走了，去了所谓的安全地带，而他…他若是需要帮助呢？若是他有一天回来，却发现她也不见了呢？
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。
但…留下呢？像王叔一样，成为下一个被“清除”的目标？甚至…如沈墨言所说，成为敌人用来要挟霍云深自投罗网的诱饵？
不！她绝不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！
巨大的痛苦和清醒的认知在她脑中激烈交战，几乎要将她撕裂。一边是求生的本能和肩负的责任，另一边是情感的极致牵绊和深入骨髓的不甘。
她缓缓抬起头，目光掠过沈墨言焦急而坚定的脸，掠过帐篷外隐约透进的、灰暗压抑的天光，仿佛要穿透这重重迷雾，看到那个遥远而危险的方向。
良久，久到沈墨言几乎要再次开口催促。
她终于极其缓慢地、极其沉重地，点了一下头。
动作幅度很小，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。
“……好。”一个字，从喉咙深处挤出来，沙哑得几乎听不见，“我…跟你走。”
沈墨言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了一瞬，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，但立刻又被更深的凝重取代。“好！事不宜迟，我们必须立刻准备！你什么都不要带，以免引人注意。我会安排一切。”
他转身，快速对那名通讯兵低声交代了几句，通讯兵领命，匆匆离去。
晚星站在原地，一动不动，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木偶。同意离开，并没有带来丝毫解脱，反而像是一把钝刀，正在慢慢地、一下下地割裂着她的心。她感觉自己正在背叛什么，背叛那个在远方苦战的男人，背叛自己一路挣扎来到这里的初衷。
“去大后方…然后呢？”她忽然轻声问，眼神空洞地望着沈墨言忙碌的背影，“找到那件旗袍？拿到密码本？之后呢？”
沈墨言动作一顿，没有回头，声音低沉却清晰：“之后…我们会动用一切力量，将情报送出去，彻底粉碎‘江北计划’。同时，我会动用所有渠道，尽全力寻找云深的下落。我向你保证，晚星，只要有一线希望，我绝不会放弃他。”
他的承诺很重，但在如今这乱世之中，显得如此渺茫而苍白。
晚星没有再说话。她默默地转过身，走到自己那张简陋的行军床边。那里放着她简单的行囊，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，一些干粮，以及…那枚冰凉刺骨的青铜令，和用软布紧紧包裹着的玉佩碎片。
她的指尖拂过那硬物的轮廓，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颤抖。
真的…就要这样离开了吗？远离这片浸透着霍云深血迹、回荡着苏婉清绝唱、也埋葬了王叔忠魂的土地？
一种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决绝，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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