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鼓擂响,一声声沉重而急促,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,强行压下了野人坞内的恐慌。所有能拿起兵器的人,无论是经历过血火的老兵,还是刚训练月余的新丁,亦或是那些被逼到绝境、眼中迸发出疯狂光芒的农夫,都如同被鞭子抽打般,疯狂地奔向自己的岗位。
墙头、垛口、乃至屋顶,一张张紧张到扭曲的脸庞探出,弓弩上弦,滚木礌石被抬上墙垛,虽然简陋,却透着一股拼死一搏的惨烈气息。
司马绍站在墙头最高处,寒风吹动他额前的乱发,露出下面那双冰冷得如同深潭的眼睛。他极快地扫视着迅速逼近的两股敌人,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分析。
西南方向的“匪军”,约两百余骑,冲锋势头凶猛,但队形略显散乱,缺乏有效的协同,更像是一群被强行捏合起来的亡命徒,凭的是一股血勇之气。他们的目标明确——利用骑兵的冲击力,尽快突破坞堡防御,制造混乱。
东北方向的“官军”,步骑混合,人数约三百,军容严整,推进有序,保持着完整的战斗队形。他们没有急于冲锋,而是在弓箭射程外开始列阵,刀盾手在前,长枪手居中,弓箭手押后,甚至还推出了几辆简陋的、蒙着生牛皮的盾车!这分明是标准的攻城架势!他们追求的是稳步推进,减少伤亡,以绝对优势碾碎抵抗。
一快一慢,一乱一稳。
看似绝境,但司马绍却从这看似完美的夹击态势中,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,或者说……机会!
这两股敌人,并非一体!他们缺乏协同!“匪军”急于抢功,而“官军”则按部就班!他们之间,存在一个时间差!一个或许极为短暂,却足以利用的时间差!
“荀崧!”司马绍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“末将在!”荀崧按刀而立,脸上己是视死如归之色。
“西南匪军,骑兵为主,利在速攻,但其骄狂轻进,阵型散乱!我要你带所有骑兵,共十五骑,再配五十名最悍勇、使长矛的弟兄,藏于堡门之后!待其先锋冲至门前,攻势将尽未尽之时,听我号令,突然杀出!不要缠斗,只冲其一点,打穿即可!将其先锋击溃后,立刻退回!目的是挫其锐气,拖延时间!”
荀崧眼中精光一闪!殿下这是要主动出击,以攻代守!风险极大,但确是应对轻敌冒进之敌的妙招!若能成功,西南压力骤减!
“诺!”荀崧没有任何犹豫,转身疾步下墙点兵。
“陈堡主!”司马绍看向一旁脸色惨白、却强撑着没有倒下的陈梁。
“小……小老儿在!”
“组织所有妇孺老弱,立刻烧制金汁(沸水掺粪尿)、收集火油(如有)、拆屋取砖石!源源不断送上东北墙头!告诉他们,堡破皆死,想活命,就别惜力气!”
“是!是!”陈梁仿佛找到了主心骨,连滚爬爬地去了。
“其余所有人!”司马绍的目光扫过墙头那些紧张的面孔,声音陡然提高,穿透风声和战鼓,“弓弩手,听我号令齐射,不要省箭,专射马匹和冲在最前的!刀盾手,护住弓弩手,死守垛口!今日,没有退路!唯有死战!让这些豺狼看看,我野人坞,不是他们想啃就能啃的!”
“死战!死战!”求生的本能和司马绍冷静如铁的指挥,如同强心针般注入守军心中,短暂的恐慌被一种疯狂的战意取代!吼声震天动地!
就在这时,西南方向的匪军骑兵己然冲入射程!
“弓弩手!放!”司马绍厉声下令!
嗡——!
一片并不密集却带着决绝意味的箭矢腾空而起,歪歪斜斜地落入冲锋的骑阵中!顿时有七八骑人仰马翻,惨叫声被轰鸣的马蹄声淹没!但更多的骑兵依旧狂叫着扑来,如同汹涌的浪潮!
匪军头目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疤脸汉子,见守军箭矢稀疏,更是猖狂大笑:“儿郎们!冲进去!金银女人,任取任夺!”
骑兵洪流狠狠撞上坞堡简陋的木栅栏和包铁木门!巨大的撞击声令人牙酸!木门剧烈摇晃,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!
“就是现在!”司马绍眼中寒光一闪,猛地挥下手臂!
“开门!杀!”荀崧的咆哮声从门后响起!
嘎吱——!
沉重的堡门被猛地向内拉开!
正在门外挤作一团、准备下一次撞击的匪军先锋猝不及防,顿时一愣!
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!
“杀!”荀崧一马当先,如同出柙猛虎,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匹练,首接将最前面一名匪骑连人带马劈翻在地!身后十五骑精锐侍卫如同锋利的箭矢,紧随其后,狠狠楔入敌群!那五十名手持长矛的悍勇乡勇,则发出野兽般的嚎叫,疯狂地向着两侧捅刺!
狭路相逢勇者胜!
匪军完全没料到守军敢主动开门反击!前锋瞬间大乱!战马受惊,互相冲撞,骑士被长矛从马上捅下,惨叫声此起彼伏!荀崧等人根本不恋战,只顾向前猛冲,瞬间将匪军前锋冲得七零八落!
“稳住!后退者死!”疤脸头目又惊又怒,连连砍杀后退的部下,试图稳住阵脚。
但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,堡门再次轰然关闭!荀崧带着队伍,如同潮水般退回堡内,留下满地狼藉的尸首和哀嚎的伤兵!
一次漂亮的逆袭!虽然没能造成毁灭性打击,但成功挫动了匪军的锐气,让他们不敢再肆无忌惮地冲击堡门,攻势为之一滞!
西南危机,暂解!
然而,东北方向的“官军”,己然趁此机会,推进到了弓箭有效射程之内!
“举盾!推进!”官军阵中,一名身着黑色铁甲、看不清面容的将领冷冷下令。
萧老先生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巨大的盾牌组成密实的盾墙,缓缓向前移动。盾车掩护着弓箭手,开始向墙头抛射箭矢!他们的箭矢又准又狠,瞬间就压制得墙头守军抬不起头,不时有人中箭惨叫着栽下墙头!
“低头!举盾!”司马绍伏在垛口后,厉声大喝。冰冷的箭簇嗖嗖地从头顶飞过,钉在身后的木柱上,咄咄作响。
真正的考验,现在才开始!
官军的步兵方阵,在箭雨的掩护下,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,一步步逼近墙根!云梯被抬了上来!
“金汁!倒!”司马绍看准时机,大吼!
墙头守军冒着箭雨,奋力将烧得滚烫恶臭的金汁兜头泼下!
“啊——!”凄厉到非人的惨叫声顿时从墙下响起!被浇中的官军士兵皮开肉绽,冒着白烟,惨叫着滚倒在地!
但官军的纪律性远超匪军,后续者立刻补上缺口,云梯重重地搭上了墙头!
“滚木!礌石!砸!”
沉重的木头和石头被推下,砸得云梯上的官军骨断筋折,如同下饺子般坠落。
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残酷、最血腥的城墙攻防阶段!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亡!墙头上,守军依仗着地利和一股血勇,拼命抵抗。墙下,官军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和严格的纪律,前仆后继,攻势如同潮水,一波接着一波!
司马绍也抽出了长剑,亲自守在了一处垛口。一名官军悍卒刚刚冒头,便被他一剑刺穿咽喉,栽了下去。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,他却仿佛毫无知觉,眼神依旧冰冷,不断格挡、劈砍,动作甚至带着一丝生涩,却异常狠辣果决。
荀崧在墙头来回奔走,哪里危急就扑向哪里,刀下己不知斩杀了多少敌兵。
但守军的伤亡在迅速增加。兵力、装备、训练度的差距开始显现。东北墙面,多处告急!
就在这危急关头!
突然,官军后方,传来一阵隐约的骚动和惊呼声!似乎有什么意外发生了!
正在指挥攻城的黑甲将领猛地回头望去。
只见官军后阵,一小队约二三十人的“匪军”骑兵,不知为何,竟然晕头转向地冲撞了官军的侧后翼!似乎是因为西南攻势受挫,有些匪军散兵游勇慌不择路,竟然误打误撞跑到了东北面,还脑子发昏地冲撞了“友军”?
“混账!拦住他们!”黑甲将领又惊又怒,厉声喝道。
官军后阵一阵忙乱,不得不分出兵力和注意力去驱赶、甚至斩杀这些冲撞过来的“自己人”!
虽然这骚乱很快被镇压下去,但那短短一刹那的混乱,却如同在汹涌的潮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,让官军严密的攻势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和脱节!
墙头之上,压力骤减!
司马绍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!
他虽然也疑惑那伙“匪军”为何会内讧,但此刻绝不是深究的时候!
“就是现在!所有人!反击!把敌人赶下去!”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吼,率先一剑将一名刚刚攀上垛口的官军捅了下去!
“杀啊!”守军爆发出最后的力气,滚木礌石如同雨点般砸下,长矛拼命向下捅刺!
官军的攻势为之一挫!好几架云梯上的士兵被彻底清空!
那黑甲将领见状,气得几乎吐血,却也知道战机己失,再强行攻城只会徒增伤亡。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野人坞墙头那个模糊的年轻身影,又看了一眼西南方向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“友军”,最终不甘地一挥手下令:
“鸣金!收兵!重整队形!”
铛铛铛——!
清脆的鸣金声响起,攻城的官军如蒙大赦,潮水般退了下去,留下满地尸首和哀嚎的伤兵。
西南方向的匪军见“官军”都退了,本就士气受挫,更无战意,在那疤脸头目的咒骂声中,也悻悻然退出了弓箭射程。
野人坞,竟然奇迹般地顶住了第一波最为猛烈的攻击!
墙头上,幸存下来的守军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敌人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短暂的寂静后,爆发出劫后余生的、夹杂着痛哭和欢呼的嘶吼!
我们守住了!我们活下来了!
荀崧拄着刀,大口喘息着,身上多了几道伤口,血染战袍。他走到司马绍身边,看着殿下苍白却异常平静的侧脸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佩。方才那精准的判断,那冒险的逆袭,那抓住战机的能力……这真的是一位深宫之中长大的太子吗?
司马绍却没有丝毫喜悦。他望着堡外正在重新整队、并未远去的敌军,望着满地狼藉和伤亡惨重的守军,心情沉重如铁。
守住了第一次,还能守住第二次、第三次吗?
对方只是暂时受挫,实力犹存。而野人坞,己是强弩之末。
那伙莫名内讧的“匪军”……究竟是怎么回事?
就在这时,一名负责看守堡后方向的侍卫急匆匆跑来,脸上带着极其古怪的神色,低声禀报:
“公子……堡后……来了一个人……说是……说是西海商号的钱管事派来的……要见您……有……有破敌之策要献上……”
西海商号?钱管事?
破敌之策?
司马绍和荀崧对视一眼,心中同时掀起惊涛骇浪!
那支刚刚离开的商队?他们不是陷阱的一部分吗?怎么会在这时派人回来?还要献破敌之策?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,是陷阱中的陷阱,还是……绝境中真正的一线生机?
迷雾,似乎更加浓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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