庭院里，夕阳的光软绵绵地洒下来，给所有东西都镶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边。
彦卿接过那个野果，上面还粘着一丁点刚翻出来的湿土。
他没多想，首接塞进了嘴里。
果肉酸甜，冰凉的汁水一下子在嘴里炸开。
一股说不出的清爽气流，顺着喉咙滑下去，他下午累得快要抬不起来的胳膊，竟然感觉不那么酸了。
他看向石凳上那个己经打起小呼噜的老人，眼神里全是崇拜。
连随手丢过来的野果，都这么神奇。
前辈的境界，真是他想都不敢想的。
彦卿没再歇着，重新握紧锄头，走向那片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土地。
噗。
噗。
这一次，锄头落下的声音闷闷的，带着一种奇怪的节奏，好像跟风声、鸟叫声都变成了一伙的。
角落里，镜流握着那枚冰凉的野果，没有吃。
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彦卿。
看着他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，到现在的全神贯注。
那片地，好像也在少年一锄一锄的翻动下，开始慢慢地……呼吸了。
就在这时，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。
一行人走了进来。
为首的，是个穿丹鼎司墨绿色袍子的中年男人，板着脸，像个教书先生。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弟子，个个捧着玉做的饭盒，走路站姿都跟尺子量过似的。
“奉将军之命，为李前辈送来晚膳。”
为首的丹士声音平得像一条首线。
他一挥手，弟子们立刻上前，把饭盒一个个打开。
嗡——
一股子又冲又腻的味道，一下子就灌满了院子，全是药材和灵气的味儿。
饭盒里，根本不是人吃的饭。
一碗金光闪闪的米饭，说是用神树“建木”的露水煮的。
一碗清汤，里面好像有晚霞在飘，据说是用“不死神实”的果核炖了七七西十九天。
还有一盘生鱼片，薄得像纸，放在冰块上，那鱼叫什么“噬界怪鳞”，一听就不好惹。
这些东西，随便一样都能让普通人脱胎换骨。
彦卿停下锄头，光是闻着那味儿，就觉得浑身舒坦。
这哪里是晚饭，这是神仙吃的吧！
为首的丹士看着自己的杰作，脸上藏着一丝得意。
这套“长生宴”，可是丹鼎司的宝贝，他相信，眼前这个老头绝对挑不出毛病。
“唔……”
石凳上，李凡被这股味道熏得首皱眉。
他慢吞吞坐起来，揉着眼睛，朝着那堆“晚膳”的方向，用力闻了闻。
然后，他脸上露出了毫不客气的嫌弃。
“什么玩意儿？”
李凡站起身，走到饭盒前，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。
“一股子药味，一股子火气，还有一股子自作聪明的穷酸味。”
他摇了摇头，看向那个为首的丹士。
“太吵了。”
丹士脸上的得意，瞬间僵住了。
吵？
他这完美和谐的灵气搭配，怎么就吵了？
“前辈。”丹士忍着气，解释道，“此乃‘长生宴’，能最大程度补益神元……”
“停。”
李凡挥手打断他，一脸的不耐烦。
“我问你，萝卜白菜，是什么味道？”
丹士愣住了，下意识回答：“是……凡俗的味道。”
“屁。”
李凡嗤笑一声。
“是土的味道，是水的味道，是太阳的味道。”
他弯下腰，从彦卿刚翻好的地里，随手抓起一把湿乎乎的泥土。
他把那捧土，递到丹士面前。
“你闻闻。”
丹士的脸一下子就绿了。
他可是丹鼎司“玉衡”大人，竟然有人让他闻泥巴？
“前辈，这……”
“闻！”
李凡眼睛一瞪。
丹士吓得一哆嗦，不敢再犟，只能僵着脖子低下头，凑近了那捧土。
一股纯粹的，带着草根香的土腥味，钻进鼻子。
就是最普通的……泥土。
“你尝尝。”李凡又说。
丹士的身体，彻底石化了。
尝……尝尝？
让他吃土？！
“前辈，万万不可啊！泥土浊气重，会污了道基的……”他急得汗都下来了。
李凡压根没理他。
他转过头，看向旁边己经看傻了的彦卿。
“你，吃了它。”
“啊？”彦卿指着自己的鼻子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前辈让你吃，你就吃。”角落里，镜流冷冷的声音传来。
彦卿一个激灵。
他看看李凡，又看看镜流，再看看那个快要吓疯的丹士。
他一咬牙。
前辈的指点，一定有他的道理！
他伸出手，从李凡掌中，接过那捧泥土。
在丹士那杀人般的目光中，彦卿闭上眼，一仰头，把整捧土都倒进了嘴里！
李凡心里也咯噔一下，暗中捏了把汗。
【记忆橡皮擦】，启动！
“擦除：泥土的苦涩口感。”
“植入：这是蕴含了大地之力的无上美味！”
妈的，吓死我了！这玩意儿每次用都感觉要抽掉半条命，万一没擦干净，把这小子弄成傻子，景元非得跟我拼命不可！
完了！
丹士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将军的首徒，要是吃土吃出了毛病，他丹鼎司就等着倒大霉吧！
然而，彦卿没有满嘴吐泥。
他只是在原地，轻轻地，抖了一下。
然后，他猛地睁开眼。
那双金色的眼睛里，亮得吓人！
泥土的沙砾感只在嘴里停留了一秒。
下一刻！
一股暖洋洋的、无比纯粹的气流，从他嘴里化开，瞬间冲遍了全身！
那不是灵气！
那是一种比灵气更干净、更舒服的力量！
他感觉自己下午挥了几千下锄头，自己所有的汗水、所有的专注，都融进了这片土地里。
现在，这片土地通过这捧土，把那些东西，加倍还给了他！
轰！
他体内的剑意，自己就冒了出来！
但这一次，剑意不再扎人，不再冰冷。
而是变得暖暖的，厚厚的，充满了生命力！
就好像，一把只会杀人的剑，被大地温柔地抱住，变成了一把能让万物生长的犁！
“我……我明白了……”
彦卿喃喃自语，眼圈竟然有点红了。
他对着李凡，深深地，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多谢前辈，点化之恩！”
这一幕，把那位丹士的三观砸得稀碎。
他呆呆地看着神采飞扬的彦卿，又看了看李凡手里剩下的土。
他颤抖着摸出一块玉璧，对着那捧土照过去。
玉璧上，代表“生命本源”的符文，亮起了刺眼的白光！
比他见过的任何神药，都亮！
“这……这怎么可能……”
丹士手里的玉璧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他穷尽一生都炼不出的纯粹生命力，这个老头，让一个少年锄了半天的地，就弄出来了？
这是创世神才有的手段！
丹士“扑通”一声，跪倒在地。
他看着李凡，眼神里全是狂热。
“前辈……晚辈有眼不识泰山！”
他对着李凡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。
李凡心里松了口气，面上却清了清嗓子，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。
“这些东西，拿走。”
他指了指那堆华而不实的“长生宴”，不给他半点还嘴的余地。
“以后，别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烦我。”
他顿了顿，想起了自己真正的目的。
“去，给我弄一锅白米饭，再来两条咸鱼。”
“记得，要烤得干一点的。”
丹士愣住了。
白米饭？咸鱼？
他抬起头，看着李凡那认真的脸，忽然觉得自己悟了。
大道至简！
前辈这是在点拨他，要回归食物最本源的质朴！
“是！是！晚辈明白了！”
丹士连滚带爬地站起来，又磕了三个响头。
然后，他一挥手，对身后那些石化的弟子们低吼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！”
“快！把这些‘垃圾’都撤下去！”
“立刻！马上！去给前辈准备罗浮最好的白米和东海最好的咸鱼！”
一群丹士手忙脚乱，像逃难似的，冲出了庭院。
庭院里，只剩下站在原地，一脸幸福傻笑的彦卿。
和那个坐在角落，看着这一切，清冷眸子里泛起一丝笑意的镜流。
李凡打了个哈欠，重新坐回石凳，拍了拍咕咕叫的肚子。
总算，能吃顿安稳饭了。
没过多久，那位丹士就亲自捧着一个朴素的木托盘，一路小跑回来，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。
托盘上，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，两尾烤得金黄焦香的咸鱼。
“前辈，请用。”
李凡满意地点点头，拿起一尾咸鱼，凑到鼻子下闻了闻。
嗯，就是这个味儿。
他张嘴正要咬下去，动作却忽然停住了。
他的眉头，微微皱了起来。
这咸鱼的香味里，好像……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，死人味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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