刃，绝云。
两个字，磨平了棱角，像两根冰针扎进李凡的脑子。
他握着护手，指尖僵硬。
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起，首冲天灵盖。那具衰败的身体，不受控地打了个哆嗦。
绝云。
他以为自己忘了这个名字。
忘在了五百年的血肉泥潭里。
忘在了堆积如山的阵亡名录中。
可现在，它就躺在掌心，安静，冰冷。
李凡的喉结滚动，嗓子干得发疼。
脑海里，一幅画面被撕开。
五百年前，罗浮，神策府演武场。
“李凡队副！看我这招！快不快！”
一个少年收剑而立，铠甲下的脸挂满汗珠，眼睛里有星星。
李凡记得他，不是白珩，不是应星，也不是景元。
“剑快，杀气漏了。”
当时的他，靠着栏杆，懒洋洋地喝茶。
“嘿嘿，在您面前，不用藏。”少年挠头，笑得露出一口白牙，“我的目标，是超越师尊，成为罗浮最强的剑！”
“你师尊？镜流？”
“队副，我叫绝云。”少年郑重地说，“师尊赐的名号。”
……
记忆褪去。
洞穴里，只有李凡一人。
他低头看着断剑。
绝云。
镜流的弟子。
那个跟在他身后，一口一个“队副”的臭小子。
他的剑，怎么会断在这里？
成了镜流口中，被她斩断的“执念”？
李凡胸口发堵。
他想起镜流的话。
“一次演武，失手……伤了我的弟子。”
失手？
李凡的目光，再次落在剑刃的缺口上。
他记得这个缺口。
一次清剿任务，绝云为了救同袍，用剑身硬挡了孽物的利爪。
事后，那小子还拿着剑跟他炫耀。
“队副你看，这是勋章！”
镜流在说谎。
或者说，她记忆里的“真相”，是假的。
李凡将断剑放回架子，后退两步，靠着石壁坐下。
他感觉很累。
灵魂深处泛起倦意。
他本以为自己只是个倒霉蛋，演好高人就能苟活。
可现在，这风暴的中心，是他死去五百年的兵。
这戏，还怎么演？
他打开系统面板。
【特殊奖励：『断剑的残响』】
【描述：使用后，可聆听指定兵刃中残留的一段最深刻的记忆回响。】
李凡的视线定格。
他站起身，再次走到兵器架前。
这一次，他的手没有犹豫，握住了那柄名为“绝云”的断剑。
“系统。”
“使用，『断剑的残响』。”
【指令确认。】
嗡——
手中的断剑活了。
一股记忆洪流冲进他的脑海。
洞穴消失。
他成了剑。
他“看”见一双年轻的手握着自己。
对面，是镜流。
那时的她，脸上没有黑纱，眼眸清冷，眼底却藏着一丝猩红。
“师尊，请指教。”
绝云的声音充满战意。
“出剑。”
镜流的声音没有温度。
剑光亮起。
是演武。
剑与剑碰撞，声音清脆。
绝云的剑很快，很锐。
镜流的剑更简单，也更快。
她不像在指点。
像在压制。
压制她自己体内快要失控的东西。
叮！
双剑再次交击。
就是这一刻，镜流眼底的猩红猛地扩散。
一股疯狂的杀意，突如其来地爆发。
她手中的剑发出一声悲鸣，剑锋转向。
不再格挡。
是一记首刺。
目标，绝云的心脏。
太快了！
绝云根本来不及反应。
生死一线，他下意识将“自己”横在胸前。
用剑身，去挡师尊的剑。
咔嚓！
一声脆响。
“自己”的身体断了。
那道致命的月光没有停滞，穿透断裂的剑身，没入绝云的胸膛。
李凡“感觉”到了。
冰冷的剑气在体内炸开，绞碎生机。
他“看”见绝云低下头，看着穿胸而过的剑尖。
他“听”见绝云用尽最后的力气，挤出几个字。
“师尊……你……”
声音里没有恨。
只有迷茫。
和担忧。
绝云抬起头，看向镜流。
那时的镜流，眼中的猩红褪去，恢复了清明。
她看着自己的手，看着插在弟子胸口的剑，呆立当场。
一滴泪滑落。
紧接着，她眼中的猩红再次疯狂涌动。
“啊——！”
一声嘶吼从她喉间迸发。
魔阴身，彻底爆发了。
记忆破碎。
李凡猛地抽回手，踉跄后退，撞在石壁上。
他大口喘气，额上全是冷汗。
胸口，还留着被剑锋贯穿的幻痛。
真相。
这就是真相。
不是失手。
是镜流魔阴身失控，亲手杀了自己最疼爱的弟子。
然后，她为了不让自己崩溃，篡改了记忆。
她骗了自己几百年。
李凡闭上眼，靠着石壁滑落在地。
他终于明白了一切。
为什么镜流看重他这个能“斩断心魔”的老兵。
为什么他抚平那些断剑的“吵闹”，会让镜流那么大触动。
因为他阴差阳错，让绝云得到了“安息”。
“呵……”
李凡发出一声轻笑。
“喜剧人？”
“这他妈是顶级悲剧啊，系统。”
他抬起布满伤疤的手掌。
现在该怎么办？
把真相告诉镜流？
她会立刻疯掉，第一个杀的就是自己。
继续装下去？
他做不到。
那孩子，曾经跟在他身后，叫过他“队副”。
李凡的眼神变得复杂。
他自私，怕死。
五百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看透了凉薄。
可有些东西，刻在骨子里。
他站起身，走到那一架子断剑前。
他的目光，再次落在“绝云”之上。
那柄断剑，静静躺着，仿佛真的己经安息。
李凡沉默了许久。
他忽然伸出手，再次将“绝云”握在手中。
这一次，他的眼神没有迷茫，没有犹豫。
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然。
“小子。”
他对着断剑，轻声开口。
“你师尊的债，我没办法替她还。”
“但你的这笔账，我替你讨回来。”
他要做一件疯狂的事。
“系统！”
他低喝。
“开启【绝对专注】！”
嗡！
世界化作静止的黑白画卷。
他的思维进入无限加速的精神空间。
他没有推演剑法。
他将所有算力，都集中在一件事上。
分析。
分析『心剑·瞬华』。
分析体内属于镜流的剑道感悟。
分析手中这柄断剑，以及其中属于绝云的，最后一丝微弱气息。
一个惊世骇俗的计划，在他脑中成型。
“退出！”
现实世界，一刹那。
李凡睁开眼，眼中闪过疲惫，但更多的是燃烧的精光。
他举起手中的断剑。
另一只手并指如剑，指尖萦绕起一缕锋锐气息。
那是他解析出的『心剑』雏形。
“你的剑，断了。”
他的指尖，点在断剑的剑脊之上。
“我赔你一柄新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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