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绵的秋雨终于在第三日午后停歇,灰蒙蒙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,漏下久违的、没什么温度的日光。泥泞的官道依旧难行,但至少不用再忍受冰冷的雨水浇透,这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。
有了简陋的树皮草鞋护脚,又勉强用野菜和官差交换的少量粗粮维持着体力,楚家人的状态虽然依旧堪忧,但总算没有继续恶化。楚夫人能在楚荆和钱嬷嬷的搀扶下走更远的路,楚渊也渐渐适应了跋涉的艰辛,小脸上多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坚韧。
苏云晚暗中持续用灵泉水滋养着大家的身体,效果是潜移默化的。她自己的体力也在这艰苦的旅程中得到了一丝锤炼,虽然依旧瘦弱,但不再像最初那样动辄虚脱。她掌心的莲花胎记,随着她一次次暗中使用灵泉和辨认草药,颜色似乎愈发鲜红,与她身体的联系也越发紧密。
这日傍晚,视野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片低矮的建筑群,旌旗在微风中懒洋洋地飘荡——是官道上的驿站!
流放队伍中弥漫开一股压抑的兴奋。驿站意味着可以住在有屋顶的房子里,意味着可能有热水,甚至……可能有机会买到一点像样的食物。
张头儿脸上也露出一丝轻松,催促队伍加快脚步。
然而,走近驿站,希望便凉了半截。这驿站看起来十分破旧,墙皮剥落,门口的拴马桩也歪斜着。几个驿卒打扮的人正围在一起赌钱,看到张头儿这一行押解流犯的队伍,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,并无多少恭敬。
“喂,管事的,我们是京里刑部派出的押解队,要在此住宿一晚,速速安排!”张头儿亮出腰牌和文书,语气带着官差的威严。
一个像是驿丞的干瘦男子慢悠悠地走过来,接过文书随便扫了眼,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原来是张头儿,有失远迎。不过……真是不巧,驿站这几日房舍紧张,上房和通铺都住满了,只剩下后院那间堆放杂物的柴房还算空着,就是……有点破旧,怕是委屈了各位官爷。”
他说着“官爷”,眼睛却瞟向戴着枷锁的楚家人,意思很明显:官差们或许还能挤挤,这些流犯,有个柴房就不错了。
张头儿脸色沉了下来。他行走官道多年,岂能不懂这些驿丞的势利眼?见是押解罪臣的队伍,没什么油水可捞,便随意打发。
“柴房?我们这么多人,还有女眷,如何住得?”张头儿强压着火气。
“哎呀,张头儿,这兵荒马乱的,能有片瓦遮头就不错啦。”驿丞摊摊手,“要不,您几位官爷住柴房,让这些罪奴在外头院子里将就一夜?反正他们也惯了。”
这话说得刻薄,连几个官差都面露不忿。这一路同行,虽说身份有别,但楚家人(尤其是苏云晚)展现出的坚韧和那手神奇的“医术”,让这些底层官差心里多少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,不再全然将他们视为猪狗。
楚荆眼神一寒,但枷锁在身,他只能握紧拳头。
苏云晚冷眼看着那驿丞的嘴脸,心知在这种地方,软弱和讲道理是没用的。她上前一步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:“这位驿丞大人,我等虽是戴罪之身,但律法并未规定流犯途中不得入住驿站房舍。况且,楚将军……楚荆虽获罪,但圣旨明言流放,而非即刻处死。若因驿丞大人安排不当,致使流犯病亡途中,延误了行程,不知这责任,驿丞大人可担待得起?”
她语气平静,却句句扣着律法和责任。那驿丞显然没料到一個流放的女犯敢如此说话,而且言之有物,不由得一愣。
张头儿眼睛一亮,立刻顺势施压:“不错!楚苏氏言之有理!若出了差错,你我都要吃挂落!赶紧的,腾两间干净的房出来!否则,别怪老子在过往文书上记你一笔!”
驿丞脸色变了几变,他欺负软柿子可以,但真涉及到自身责任和官场程序,也不敢太过分。他狠狠瞪了苏云晚一眼,不情不愿地嘟囔道:“哼!牙尖嘴利!等着,我去看看能不能再腾间房出来。”
最终,驿丞还是腾出了两间靠近马厩、狭小且气味不佳的下房。一间给官差们挤一挤,另一间则给了楚家众人。条件依旧简陋,但比起漏雨的破庙和露宿荒野,己是天上地下。
安顿下来后,钱嬷嬷和楚忠忙着打扫,苏云晚则仔细检查楚夫人的情况。连日劳顿加上风寒,楚夫人有些低烧咳嗽。苏云晚借口去厨房要热水,实则暗中从空间取了些温和的消炎草药,混在热水里让楚夫人服下。
她又检查了楚荆肩上的伤口,恢复得不错,没有感染迹象。她重新为他换了药(用的依旧是撕下的干净衣襟,但暗中用灵泉水浸湿过)。
楚荆沉默地配合着,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。昏黄的油灯下,她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,神情认真而柔和。他发现,她安静下来的时候,有一种不同于寻常闺秀的、沉静坚韧的美。
“多谢。”他低声道。
苏云晚包扎的手微微一顿,随即恢复自然:“分内之事。”她现在是楚苏氏,是他的妻子,照顾他确实是“分内事”,虽然这关系始于一场荒诞的替嫁。
晚上,驿卒送来的饭食依旧是粗粝的麦饭和少油寡盐的菜汤,但毕竟是热食,而且分量比路上多了些。楚家人围坐在一起,默默地吃着这顿难得的、相对“安稳”的饭。
然而,风波并未完全平息。
夜深人静时,驿站外传来一阵喧哗和马匹的嘶鸣声。似乎有另一队人马深夜投宿。很快,吵闹声逼近了他们所在的院落。
“妈的!凭什么让老子住这边靠近马厩的破房子?老子可是给兵部送军饷的!”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外面叫嚷。
“刘爷息怒,实在是驿站住满了,就这边还空着两间……”是驿丞赔笑的声音。
“放屁!刚才我明明看见这边还亮着灯!里面住的什么人?给老子滚出来!”
砰的一声,房门被人粗暴地踹开!一个满脸横肉、穿着军服打扮的彪形大汉带着几个手下闯了进来,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。
楚荆瞬间起身,将母亲和弟弟护在身后,眼神锐利如刀。苏云晚也立刻站起,警惕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。
那姓刘的军汉醉眼朦胧地扫视屋内,看到楚荆身上的枷锁,嗤笑一声:“我当是什么大人物,原来是一群罪奴!赶紧给老子滚出去,这屋子老子要了!”
张头儿和几个官差闻声赶来,挡在门口:“这位军爷,我们是刑部的押解队,这间房是驿站安排给我们安置人犯的,还请行个方便。”
“刑部?屁!”刘军汉仗着酒劲和兵部的身份,根本不把张头儿放在眼里,“押解罪奴也好意思住房子?让他们滚去马厩睡!弟兄们,把他们的破烂扔出去!”
他手下的人就要动手。
楚荆周身寒气迸发,眼看冲突一触即发。
就在这时,苏云晚忽然上前一步,目光平静地看着那刘军汉,开口道:“这位军爷,您是否近日时常感到腰膝酸软,夜间盗汗,且……力不从心?”
这话问得突兀之极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刘军汉的酒似乎醒了一半,脸上横肉抖动,又惊又怒:“你……你胡说什么?!”
苏云晚不慌不忙,继续道:“观您面色潮红,眼白泛黄,舌苔虽未可见,但听您声音中气虽足却隐含虚浮,乃是肾阴亏虚、虚火上炎之症。若不及早调理,恐伤及根本。”
她语气笃定,带着医者特有的权威。那刘军汉被说中了隐秘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想发作又有些心虚。他最近确实感觉身体不适,却难以启齿。
苏云晚趁热打铁,从袖中(实则从空间)取出一个小纸包,里面是她之前准备好的、具有安神滋阴效果的普通草药粉末(并非灵药,但对她而言易于解释来源)。
“小女子略通医术,此药或许可暂缓军爷不适。出门在外,以和为贵。军爷公务繁忙,更需保重身体。这房间我们让与军爷便是,只求军爷行个方便,允我们在院中角落暂避风寒即可。”
她这番话,既点出了对方的病症给了台阶下,又主动示弱让出房间,还送上“药物”示好,可谓给足了面子。
刘军汉盯着那包药,又看看神色平静的苏云晚,再瞥了一眼虽然戴着枷锁但气势逼人的楚荆和一脸警惕的官差,酒劲彻底醒了。他哼了一声,一把抓过药包,色厉内荏地道:“算你还有点眼力见!老子今天心情好,不跟你们计较!我们走!”
说完,带着手下悻悻而去,倒也没真强占房间。
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冲突,被苏云晚三言两语化解于无形。
张头儿长舒一口气,看向苏云晚的目光充满了惊叹。这个女子,不仅医术神奇,竟还有如此急智和胆识!
楚荆看着苏云晚,目光深邃。她又一次让他意外了。面对凶神恶煞的军汉,她不卑不亢,精准地抓住对方的弱点,巧妙周旋,化险为夷。这份镇定和智慧,绝非常人所有。
驿站的这一夜,虽然波折,但最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。苏云晚的名字,不仅在流放队伍中,也在这个小驿站里,悄然传开。有些人开始私下议论,那个戴着枷锁的年轻罪妇,似乎是个深藏不露的“神医”。
而苏云晚知道,这仅仅是个开始。前面的路还很长,更大的风雨,或许还在后头。但她己经不再是刚穿越时那个茫然无措的孤女了。有了金手指,有了逐渐积累的微末声望,还有身边这个虽然冰冷但似乎并非无可救药的“丈夫”,她对接下来的旅程,多了几分底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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